第36章 蜀道印记

青城山的雾气在晨光中缓缓流动,如同乳白色的纱幔笼罩着山谷。宋海棠推开雕花木窗,深吸一口带着松木清香的空气。来到青城会总坛已经五天,上海的血雨腥风仿佛成了前世的记忆。

“小娘,用早膳了。“一个小道童在门外轻声唤道。

青城会的总坛建在悬崖之上,是一组依山而筑的道观建筑群。宋海棠跟着道童穿过回廊,沿途遇到的会众都对她恭敬行礼,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她身上瞟——显然,关于“血樱蛊“的传闻已经在这里传开了。

膳堂里,沈予安正在与赵老爷子对弈。听到脚步声,他抬头微笑,眼下的青黑比前几日淡了许多。

“睡得好吗?“他自然地拉过宋海棠的手,眉头立刻皱起,“手怎么这么凉?“

宋海棠摇头表示无碍。实际上,她整夜都被古怪的梦境困扰——漫天飞舞的血色樱花,一个穿紫色和服的女人不断呼唤“海棠“,还有那种奇怪的坠落感,仿佛从很高的地方掉下去...

“沈大少爷棋艺了得。“赵老爷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用浓重的川音说道,“不愧是沈世襄的儿子。“

沈予安落下一子:“赵老认识家父?“

“何止认识。“赵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二十年前在东京,要不是沈世襄报信,我们青城会早就被黑龙会一锅端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你爹没跟你提过'双鹤会'的事?“

沈予安手指一顿:“从未听说。“

赵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海棠一眼,刚要开口,一个道童慌慌张张跑进来:“赵爷!沈二少爷发高热,一直说胡话!“

三人立刻起身赶往沈予宁的厢房。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沈予宁躺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头上敷着湿巾,胸前的绷带渗出血迹。

“...小娘...危险...“他在高烧中不断呓语,“大哥...快走...“

沈予安坐到床边,握住弟弟的手:“予宁,我在这里。“

沈予宁猛地睁开眼,瞳孔却无法聚焦:“不是我...是予修...他和日本人...合约...“话未说完,又陷入昏睡。

“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赵老爷子检查后说,“去取我珍藏的'雪莲丹'来。“

宋海棠用湿巾擦拭沈予宁滚烫的额头,心中愧疚不已。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和沈予安,沈予宁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别自责。“沈予安仿佛看透她的心思,轻捏她的肩膀,“予宁从小就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赵老爷子喂沈予宁服下药丸,突然说:“今晚是月圆之夜,小娘最好单独住到后山的'镇岳阁'去。“

宋海棠心头一紧。自从知道自己是所谓的“血樱蛊“后,她就害怕月圆之夜可能发生的异变。

“我陪她去。“沈予安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赵老爷子罕见地严厉起来,“血樱发作时六亲不认,你...“

“那我就更应该在她身边。“沈予安打断他,“如果海棠真的失控,我宁愿死在她手上,也不愿她清醒后后悔。“

宋海棠眼眶发热。这个男人明知她可能是怪物,却依然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

赵老爷子盯着沈予安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好!有种!不愧是...“他话锋一转,“罢了,老夫陪你们一起去。正好有样东西给你们看。“

......

镇岳阁是建在悬崖边的一座三层小楼,据说是青城派历代掌门闭关的地方。入夜后,赵老爷子带着两人来到顶层,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张古琴、一个香炉和几本发黄的典籍。

“把上衣脱了。“赵老爷子突然对沈予安说。

沈予安一愣:“什么?“

“脱!“赵老爷子不耐烦地摆手,“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贪看你小伙子不成?“

沈予安无奈地解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赵老爷子凑近仔细观察,手指在沈予安锁骨下方来回摸索。

“果然...“他喃喃道,“平时看不出来,但靠近月圆之夜会有些发红...“

宋海棠也凑过去看,只见沈予安锁骨下方确实有一片淡淡的红晕,形状像是...三瓣樱?

“这是...“

“血樱印。“赵老爷子严肃地说,“和宋姑娘肩上的一模一样。“

沈予安和宋海棠震惊地对视。沈予安锁骨下确实有个胎记,但他从未想过这与宋海棠的烙印有关联!

“怎么可能...“宋海棠声音发抖。

赵老爷子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籍,翻到某一页:“《青城秘录》记载,血樱非蛊,实为上古血脉。唯有心意相通的双印者,才能开启秘境之门。“他指着书上的插图,“看,这就是双印共鸣的样子。“

插图上是两个背对背站立的人,肩上都有三瓣樱烙印,周围环绕着奇异的光芒。

“什么是秘境?“沈予安问。

赵老爷子摇头:“书上没说。不过...“他看向宋海棠,“你月圆之夜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宋海棠抿了抿嘴唇:“烙印会发烫,有时候...会看到奇怪的画面。“

“什么画面?“

“一个穿紫色和服的女人...还有血色的樱花...“

赵老爷子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茶盏:“绫子夫人!“

沈予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您认识绫子?“

“不...只是听说过。“赵老爷子明显在隐瞒什么,“时候不早了,月亮快出来了。宋姑娘,你坐到那个蒲团上去。“

宋海棠依言坐下。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起,像个巨大的银盘挂在悬崖边上。随着月光照进房间,她肩上的烙印开始隐隐作痛。

“开始了...“赵老爷子紧张地说,“沈大少爷,你握住她的手。“

沈予安立刻照做。宋海棠的手冰冷如铁,指甲不自觉地变长、变尖,在沈予安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

“对不起...“她痛苦地缩回手,“我会伤到你...“

“我不怕。“沈予安坚定地重新握住她的手,“看着我,海棠。记住我是谁。“

月光越来越亮,宋海棠肩上的烙印开始泛出诡异的红光。她的瞳孔逐渐变成淡红色,呼吸变得急促。

“沈...予安...“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在与体内的另一股力量抗争。

赵老爷子迅速点燃一炷香,袅袅青烟在室内形成奇特的图案。宋海棠吸入烟气后,眼中的红色稍退,但身体依然紧绷如弓。

“有效!“赵老爷子欣喜道,“这是'安魂香',能暂时压制血樱的凶性。“

突然,宋海棠猛地挣脱沈予安的手,扑向窗边的月光。她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长发在月光下飞舞,宛如一幅诡异的画卷。

“海棠!“沈予安想追上去,却被赵老爷子拦住。

“别急,看。“

宋海棠站在月光中,仰头对着满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她的影子在墙上不断变化形状,时而像人,时而像树,最后定格为一株盛放的海棠花!

“这是...“沈予安目瞪口呆。

“血樱显形。“赵老爷子声音发抖,“百年难遇的奇观...“

宋海棠缓缓转身,眼中的红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她看向沈予安,突然流下两行血泪。

“我看到了...“她声音空灵,“予安,你锁骨下的印记...是你五岁那年发高热时,你父亲亲手烙下的...“

沈予安如遭雷击。五岁那年他确实生过一场大病,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锁骨下多了个伤疤,父亲说是大夫用烙铁止血留下的。

“为什么...父亲从没说过...“

“因为这是禁忌。“宋海棠继续用那种空灵的声音说,“沈家男子只能传给嫡长子...这是...契约...“

她突然瘫软下来,沈予安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宋海棠在他怀中颤抖,眼中的异象已经消失。

“我说了什么?“她虚弱地问,“我记不清了...“

沈予安和赵老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赵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就是有点...恍惚。“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打斗声和惨叫。赵老爷子脸色一变,从腰间抽出那把奇特的弯刀:“有人闯山!“

三人冲下楼,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青城会弟子,一个黑衣人正站在中央,脚下踩着一名受伤的道童。

“住手!“赵老爷子怒吼一声,挥刀冲上去。

黑衣人不慌不忙地抬手,袖中射出一道银光。赵老爷子侧身躲过,弯刀划破黑衣人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