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寻声抬头，一眼对上姑父沈决明那双探究的眼眸。
刚才可能写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姑父沈决明来到身后都没察觉到。
“咳咳。”柳湘莲干咳了两声，强装镇定道，“是侄儿前些日子听到一个说书人讲的励志故事中的主人公。”
沈决明不疑有他，饶有兴致地伸手，想拿起来细看，“什么样的励志故事，让我瞧瞧。”
“刚写个开头，等写完了再给姑父看。”柳湘莲连忙拿手盖住，“此人家境贫寒，通过不懈努力最终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光耀门楣成为人生赢家，侄儿非常佩服，所以写下来激励自己。”
沈决明抚须点点头，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这就对了嘛，好好用功，将来一定能跟西门大官人一样出人头地，光耀柳家门楣。”
关键他发现小家伙居然写得一手好字，这是沈决明没想到的。
他甚至有些自责平时对柳湘莲关心得太少，否则怎么会不知道他写得一手那么漂亮的行楷。
沈决明怜爱地摸摸柳湘莲的头，鼓励他，“乖孩子，继续努力。”
然后坐回自己椅子，拿起一本书陪着，直到亥时正刻才开始抽查他们的功课。
沈京墨自不必说，这几篇文章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很轻易就过关。
轮到柳湘莲的时候，沈决明和沈京墨父子俩都替他捏一把汗，担心他背不出来，到时候打又舍不得打，骂又骂不听，还得找台阶放他去睡觉。
唉，有时候他们确实拿这小祖宗一点办法都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柳湘莲居然一字不差地把那几篇文章全背出来了，连个嗑巴都不带打的。
沈决明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于是探究地看向儿子，想跟他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沈京墨冲他拼命点头，那意思很明显，表弟真的全都背出来了。
沈决明还有些将信将疑，又让柳湘莲把这几篇文章的意思解释一遍，他竟然也说得头头是道。
“莲儿，你终于长大，也懂事了。”
混世魔王终于肯认真读书，看来西门大官人的励志故事确实激励了他。
沈决明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起身乐滋滋找柳氏邀功报喜去了。
柳湘莲跟表哥一起住，回到卧房之后，他便悄悄把沈京墨的贴身小厮高仲叫到一边，将刚才写的几章小说交给他。
“想办法找人刻版，尽快印出来，越多越好。”
其实柳湘莲原本也有一个贴身小厮和一个乳母，父母双亡之后姑母接他到沈家，沈成儒连他都不想接收，怎么可能接纳柳家带来的下人。
无奈之下，姑母只好解了小厮和乳母一家人的奴籍，让他们去自谋生路，柳湘莲平时只能跟沈京墨共用一个小厮。
这高仲原名叫高富，在家排行第二，因为柳氏一心期盼儿子今后科举考试能一举高中，因此特意把他的名字改成高仲，取谐音高中的意思。
高仲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是钟意，也知道这个名字肩负着保佑大少爷一路高中出人头地的重任。
所以平日里他对于不喜欢读书专好打架斗殴的柳二爷不怎么待见，总担心他把自家大少爷带坏，影响自己作为吉祥物的荣耀。
见柳湘莲差遣自己，想着准没好事，弄不好还得害自己挨骂，他下意识地转身想逃，被柳湘莲反手一把拽住。
“跟你说话呢，往哪儿跑？”
高仲也知道这位侄少爷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担心不听他的话挨揍，不敢直接拒绝，只得苦着脸陪笑。
“柳二爷，老爷不是让你这几天跟我们大少爷好好用功备考吗，什么要紧东西非得现在拿去印，不如等考完试再说，以防万一让老爷知道，大家又不得安生。”
“狗奴才，这是有时效性的，晚了就没用了。”柳湘莲没好气地在高仲屁股上轻踹了一脚，“我让你印的是祈祷保佑表哥和我童生考试高中的经文，越多人看到才会越灵验，就知道你个胆小鬼指望不上，滚吧，明天小爷自己去。”
一听是可以保佑大少爷童试高中的经文，高仲那张苦瓜脸瞬间绽放成一朵花。
“瞧二爷这话说的，你老人家的事不就是小人的事吗，这事交给小人办就对了，保证让二爷满意。”
“这吊钱你拿去，能印多少就印多少。”柳湘莲将那几张小说文稿和今天沈胖子用来诬陷自己的那吊钱递过去，“印好后立即找读书人和世家子弟去送，此事必须保密，除你之外，不许告诉家里任何人，否则就不灵验了。”
高仲接过钱和那叠手稿，笑嘻嘻道，“二爷就放心吧，这事关系到大爷和二爷您的前程，小人一定办得妥妥的，绝不让一个人知道。”
其实高仲内心真正关心的只有沈京墨，希望这份经文能保佑他上榜。
毕竟少爷那么努力，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他若是考不上，真是天理难容。
至于这位侄少爷，人虽然长得比自家大少爷还俊，十足一个玉面书生，可这家伙平时的行事风格却一点都不像读书人。
别的读书人遇事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讲的是以理服人。
他倒好，反过来了，变成君子动手不动口，以拳服人。
高仲坚信让柳湘莲去参加县试不过是走个过场，没必要抱太大希望，否则抱的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也只有老爷和太太才会对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寄予厚望，希望等到侄少爷落榜的时候，他们不要太难过。
柳湘莲最后又交代了一句，“不许偷看，你要是偷看就不灵验了，还会长针眼。”
高仲平时没事也跟着他们学了不少字，这家伙是沈京墨的死忠粉，要是让他看到不是保佑沈京墨的经文，估计不会帮自己。
见他们两个人在那边嘀嘀咕咕，沈京墨好奇地凑过去，笑问，“你们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呢？”
印小说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让表哥知道，否则准把他吓个半死。
“没什么。”柳湘莲没事人般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肚子有点饿，让小仲子去拿点吃的，这狗奴才不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