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冷宫血诏

晨雾像浸透毒汁的薄纱,裹着鬼市的焦糊味漫进洛阳宫墙。裴姝攥着银针的指尖还在发抖,太平公主腕间那丝若有若无的脉动,忽明忽暗得教人想起鬼市废墟里摇曳的磷火。窗棂上的夜枭突然振翅,翅尖扫落几片金箔,正覆在公主染血的裙裾上,像极了撒在棺椁前的冥钱。

“裴大人!”急促的脚步声惊碎死寂。宫婢跌跌撞撞闯进来,发间的银簪歪斜得几乎戳进皮肉,“冷宫...萧娘子在找您!”裴姝的心猛地悬到嗓子眼——萧红袖,那个总在冷宫廊下哼着江南小调的女官,此刻找她定非寻常。

冷宫的铜锁早生满绿锈,推开时“吱呀”声像垂死之人的喘息。萧红袖倚在剥落的朱漆柱旁,往日鲜亮的石榴裙沾满泥污,怀里却死死护着个用油布裹了三层的物件。“他们...要对皇嗣动手。”她声音沙哑得可怕,喉间似卡着带血的碎瓷,“二张伪造了传位诏书,说陛下要...”话未说完,窗外突然闪过道黑影。

裴姝本能地拽住她后退,三支淬毒的袖箭擦着耳畔钉入砖墙,箭尾羽毛上的靛蓝色,与鬼市弩箭上的蛇毒如出一辙。萧红袖的瞳孔骤然放大,猛地将油布塞进她怀里:“医案...在乾元殿密道...”话音未落,一柄匕首从她后心透出,刀刃上刻着控鹤监的曼陀罗纹。

“红袖!”裴姝扑过去时,萧红袖已缓缓倒下,嘴角却扯出抹诡异的笑,染血的手指在青砖上划出个歪扭的“乙”字——那是宫廷医案每月归档的标记。窗外传来衣袂翻飞声,刺客蒙着面,却在转身时露出半截玄色锦袍,正是张昌宗偏爱的蜀锦纹样。

油布裹着的竟是半卷泛黄的医案,墨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却仍能辨出关键记载:“腊月廿三,皇嗣突染恶疾,张易之奉旨献药...”裴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数月前皇嗣暴毙时,满朝太医都道是急症,原来早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更要命的是,医案末尾还附着半张诏书残页,朱砂批红处赫然写着“传位于...”,却被人用刀刮去了关键名字。

“裴大人!陛下召见!”尖细的嗓音惊得她浑身一颤。抬眼望去,竟是张昌宗的贴身内侍,手中拂尘的金丝穗子上还沾着新鲜血渍。裴姝将医案塞进衣襟,跟着内侍穿过九曲回廊,却见往日戒备森严的乾元殿此刻竟空荡荡的,唯有铜炉里的香灰还在冒着青烟,那气味甜得发腻,像极了掩盖太平公主“假死”的安息香。

寝宫内,武则天斜倚在蟠龙榻上,凤袍下的身形比昨日更显单薄。她浑浊的眼珠盯着帐顶的金线凤凰,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裴姝的手腕:“药...苦...”声音轻得像游丝。裴姝这才注意到案上的药碗,黑沉沉的药汁表面浮着层油膜,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这根本不是寻常补药,倒像是掺了朱砂与附子的猛药,长期服用定会耗尽心神。

“陛下,这药...”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武玥浑身是血地撞开宫门,莫影紧随其后,手中长剑还在滴着血:“二张伪造调兵密旨,已控制了羽林左营!”话音未落,张易之带着控鹤监侍卫闯了进来,广袖一挥,寒光闪闪的长剑便抵住了武玥咽喉。

“大胆逆贼!竟敢惊扰圣驾!”张易之嘴角勾起冷笑,眼神却死死盯着裴姝鼓起来的衣襟,“听说裴大人在冷宫找到了有趣的东西?”裴姝感觉后腰贴上冰凉的匕首——是萧红袖临死前悄悄塞给她的,刀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

千钧一发之际,武则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沫落在明黄龙袍上,像绽开的红梅。“拿...遗诏...”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榻边侍奉的女官立刻打开紫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道黄绢——正是大唐传位诏书。张易之的瞳孔猛地收缩,伸手去抢,却被莫影挥剑拦住。

诏书展开的刹那,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上面朱砂字迹清晰:“朕百年之后,传位于...”关键处竟空着!裴姝突然想起萧红袖用血划出的“乙”字,颤抖着摸出怀里的医案残页比对——诏书被刮去的字迹,与医案上“皇嗣”二字的笔迹,竟完全吻合!

“不可能!”张易之的怒吼震得烛火乱颤,“陛下明明...”话音未落,武则天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指狠狠掐住他的手腕:“你们...给皇嗣下的‘牵机毒’...当真以为朕不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在朕眼皮子底下谋逆,当真是活腻了!”

然而,这一番话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武则天的手无力垂下,双眼紧闭,呼吸也渐渐微弱。张昌宗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袖中突然甩出枚烟雾弹。浓烟弥漫间,裴姝感觉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往外拽——是秦朗!他浑身浴血,甲胄上还插着几支弩箭,却死死护着怀里的物件。

“走!”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羽林卫已经反了,二张要...”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座宫殿都在摇晃。裴姝被秦朗拽着狂奔,恍惚间看见张易之抱着诏书消失在烟雾中,而武玥和莫影正与控鹤监侍卫厮杀,鲜血溅在蟠龙柱上,宛如盛开的曼陀罗花。

当他们冲出宫门时,洛阳城已陷入一片火海。朱雀大街上,羽林军的玄甲与控鹤监的紫袍混战在一起,箭矢如蝗,喊杀声震天。秦朗将怀里的物件塞给裴姝,竟是半块刻着“传国玉玺”纹样的玉珏:“这是从张昌宗身上抢的...去找太平公主...”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秦朗猛地将裴姝推开,箭矢直直穿透他的肩胛。“快走!”他咬着牙挥剑斩断箭杆,眼中满是决绝,“二张要拿假遗诏登基,必须赶在...”话未说完,又一波箭矢袭来,秦朗用身体护住裴姝,后背瞬间插满了箭,宛如一只垂死的刺猬。

裴姝哭喊着抱住他,却见秦朗艰难地掏出封信:“这是...上官婉儿留下的...密道...在...”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淹没在爆炸声中。怀里的医案与诏书残页硌得她生疼,而远处的皇宫方向,浓烟中隐约可见张易之高举诏书的身影,火光映在他脸上,狰狞得如同恶鬼。

夜色渐浓,洛阳城的血光却愈发刺眼。裴姝攥着染血的信物,望着昏迷不醒的秦朗,耳边仿佛又响起萧红袖最后的遗言。冷宫深处那未写完的血字,医案上被篡改的记录,还有武则天临终前未尽的话语,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而更可怕的是,张易之手中的假遗诏一旦公布,整个大唐江山,又将陷入怎样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