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湾公园的晨雾像一层灰纱笼罩着海面。程岩提前一小时到达观海台，右手紧握口袋里的电击器。昨夜暴雨留下的水洼映出他憔悴的脸——整夜未眠，眼球布满血丝。
手机显示苏雯的定位停在新纪元生物科技大楼已经六小时。他每隔十分钟就给那个号码发条加密信息，至今没有回复。
远处传来脚步声。程岩迅速躲到观景台后方，看见一个瘦弱身影踉跄走来。林晚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赤脚踩在湿漉漉的木栈道上，每走几步就停下来扶住栏杆喘息。
“林晚！“程岩冲过去。
她猛地抬头，眼神涣散，像受惊的鹿般后退：“你是谁？“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程岩僵在原地。三年来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却从没预料到这种可能——林晚真的不认识他了。她瘦得脱相，锁骨凸出得像要刺破皮肤，病号服领口露出大片淤青。
“是我，程岩。“他轻声说，试探性向前一步，“你发短信约我来的。“
林晚歪着头，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程岩...程岩...“她重复这个名字，像在品尝陌生词汇，“周医生说你是坏人。“
海风掀起林晚的衣袖，程岩看到她手臂内侧密密麻麻的针孔，有些已经发炎化脓。他胃部一阵绞痛，想起陈教授说的海马体损伤。
“周维对你做了什么？“程岩声音发抖。
林晚突然抱住头蹲下：“实验...很疼...不要打针...“她语无伦次地呢喃，手指在头皮上抓出血痕。
程岩蹲下身想抱住她，身后却响起掌声。周维穿着考究的亚麻西装走来，手里把玩着一支注射器。
“感人重逢。“他假惺惺地抹眼角，“可惜女主角记不起她的男主角了。“
程岩肌肉绷紧，电击器滑到掌心：“你对她用了什么药？“
“改良版EPO混合自主开发的神经肽。“周维像讨论天气般轻松，“增强服从性，顺便...消除不愉快记忆。“他俯身抚摸林晚的头发，后者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开，“比如关于你的部分。“
程岩眼前发黑。监控视频里林晚迷离的眼神，酒店里反常的热情，现在都有了解释——那些他以为是背叛的证据，全是药物作用。
“为什么？“程岩从牙缝里挤出问题。
“威科项目啊。“周维夸张地叹气，“我需要内部消息做空股票，而你太正直了。“他捏起林晚下巴，“但你妻子...很容易操控。给她打点药，说能治不孕，她就乖乖配合。“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程岩心脏。他们确实尝试多年要孩子，林晚流过两次产后再没怀上。
“后来发现她演技不错。“周维继续道，“让她假装出轨刺激你，你就没心思追查威科的事了。“他掏出手机播放一段视频——林晚蜷缩在实验室角落哭求：“别再打针了，我按你说的做...“
程岩的拳头挥向周维面门，却被轻易避开。周维冷笑：“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现在...“他亮出手机屏幕，上面是苏雯被绑在椅子上的实时画面，“你还有个红颜知己要操心。“
林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口鼻溢出粉红色泡沫。程岩医学知识告诉他这是肺水肿症状，立刻扶住她：“需要急救！“
“别急。“周维晃了晃注射器，“这支能缓解症状。用你手上的证据来换。“
程岩盯着那管透明液体，大脑飞速运转。苏雯危在旦夕，林晚命悬一线，而他口袋里的U盘装着能送周维进监狱的全部证据。
林晚的痉挛加剧，指甲深深掐入程岩手臂。她嘴唇蠕动，程岩俯身才听清：“口...口袋...“
他摸到她病号服暗袋里有个微型U盘。周维见状脸色骤变：“贱人装病！“扑过来抢夺。
程岩侧身护住林晚，后背挨了周维一记重击。两人扭打间，注射器掉在地上。林晚突然爆发出惊人力量，抓起注射器扎进周维大腿。
“跑！“她对程岩尖叫，声音瞬间清明如初遇那年。
周维咆哮着拔出针管，但药物已经推入一半。他摇晃几下，跪倒在地，面部肌肉不正常地抽搐。程岩趁机抱起林晚冲向停车场，她轻得像片落叶。
“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程岩声音发抖。
林晚摇头，鲜血从嘴角溢出：“先救苏雯...U盘有密码...我们初吻日期...“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瞳孔开始扩散。
程岩边跑边拨120，同时打开苏雯的定位共享给警方。停车场近在咫尺，身后却传来周维嘶哑的吼叫：“程岩！她活不过今天！所有医院都有我的人！“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程岩将U盘塞进鞋垫，把林晚交给医护人员。穿白大褂的男人查看林晚状况后皱眉：“需要特殊解毒剂，送我们南山分院。“
程岩刚要上车，手机响起。警方通知他苏雯的定位出现在蛇口港废弃仓库。他望着救护车远去的尾灯，面临撕心裂肺的选择——跟车保护林晚，还是去救苏雯？
雨又下了起来。程岩站在马路中央，雨水混合泪水流下面颊。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躲在衣柜里眼睁睁看着母亲出轨却无能为力；想起威科项目失败时，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喝到胃出血；想起发现林晚“出轨“视频后，整整三个月像行尸走肉般活着。
所有的痛苦，原来都源于这种无力感——不是背叛本身，而是面对重要之人受伤害时自己的束手无策。
程岩抹了把脸，同时拨通两个电话：一个给陈教授请求医疗支援，一个给刑侦队的大学同学提供周维犯罪证据。然后他拦下出租车：“蛇口港，快！“
车上，他取出鞋垫下的U盘插入手机。输入19980412——大学樱花树下那个青涩初吻的日期。文件解锁，最先跳出的竟是段标注三年前日期的监控视频。
画面里，林晚被绑在医疗床上挣扎，周维拿着针管说：“打完这个，你会爱上我，然后帮我们拿到威科的文件。“林晚哭喊着程岩的名字，直到药物使她眼神涣散。
视频日期正是“出轨“视频拍摄前一周。
程岩窒息般按住胸口。原来最痛的背叛不是林晚的“出轨“，而是他竟从没相信过她。三年恨意，全是建立在周维精心设计的谎言上。
U盘里还有新纪元实验室的详细资料、非法人体试验记录和周维的海外黑钱账户。程岩全部转发给警方和媒体，附言：“周维涉嫌谋杀、非法拘禁和危害公共安全，请立即出警蛇口港仓库和新纪元大楼。“
出租车急刹在仓库区。程岩悄悄接近目标仓库，透过气窗看到苏雯被绑在椅子上，额头流血但神志清醒。两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守在门口，正对着手机说：“老板联系不上...要不要处理掉？“
程岩正准备冲进去，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条消息：“林晚在我手上。独自来新纪元顶楼，否则她死。——周维“
他死死盯着屏幕。周维明明刚被注射了药物，怎么可能...除非救护车上的“医生“是他的人。程岩看向仓库里的苏雯，又看看手机，突然明白这是周维的调虎离山计。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程岩深吸一口气，给警方更新了定位，然后踹开仓库门吸引守卫注意。趁着混乱，他割断苏雯的绳索：“能走吗？“
苏雯点头，指着后门：“有车...小心狙击手...“
他们跌跌撞撞跑到一辆破旧面包车前。程岩发动车子时，子弹打碎后窗玻璃。苏雯趴在座位上喘息：“林晚呢？“
“周维抓走了她。“程岩猛打方向盘，“我需要去新纪元。“
“不！“苏雯抓住他手臂，“那是陷阱！周维在楼里装了炸弹！“
程岩急刹在路边：“你怎么知道？“
“我...我想起来了。“苏雯痛苦地按住太阳穴，“三年前我黑进过他的电脑...看到过建筑图纸...“她突然瞪大眼睛，“天啊，我也是被试！周维抹去了我这部分记忆！“
警车呼啸着超过他们。程岩调转车头：“我们先离开这里。“他拨通季昀医生的电话，声音出奇平静：“我需要心理急救。还有...关于原谅的指导。“
后视镜里，新纪元大楼在朝阳下闪着冷光。程岩不知道林晚是否还活着，不知道周维何时会再次出现，但他清楚一件事——这次，他不会再独自面对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