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探含鄱口

山雾在凌晨两点漫过含鄱口,像块浸透了水的灰布,把月亮和星光都捂得严严实实。

江浔的登山靴踩上第一块湿滑的岩石时,后颈的胎记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那热度顺着脊椎往上窜,在太阳穴处撞出闷响——这是血脉在给他“导航”。

“停。”林雾突然拽住他背包带,她的手指凉得像块冰。

江浔顺着她目光望去,崖壁上三株虬结的松树间,隐约露出半截黑褐色的棺木,被九根拇指粗的铁链吊在三十米高的悬崖凹处,棺身布满青苔,却在雾里泛着诡异的青灰。

“悬棺位置和秘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江浔摸出手机,屏幕光照在展开的《白鹿秘图》复印件上,金粉勾勒的悬棺旁,父亲用朱砂写着“坎位藏煞,需以血引”。

他喉结动了动,后颈的血痂被山风一吹,痒得钻心——那是昨夜血脉觉醒时渗的血,此刻正随着靠近悬棺,在皮肤下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林雾从战术背包里摸出罗盘,青铜表面的刻痕被她指尖擦得发亮。“东南方有阴脉流动。”她压低声音,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机关应该在悬棺正下方的崖壁,坎位属水,水主隐,机关入口可能......”

“嘘。”江浔突然抬手。

他的呼吸放得极轻,耳尖却像被谁捏着往上提——除了松涛声和两人的心跳,还有第三道、第四道细微的响动。

那声音像鞋底蹭过碎石,又像布料擦过带刺的野藤,正从左侧五百米外的灌木丛往这边挪。

林雾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扯着江浔躲进两块叠在一起的巨石后,指尖在他掌心快速画了个“二”字——两个人。

江浔的后颈突然烧得厉害,皮肤下的血脉仿佛活了,顺着他的感知往那方向探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崖壁在他视野里变得半透明,两个模糊的人影正猫着腰往悬棺方向移动,其中一个体型壮硕,另一个偏瘦,脚步发虚。

“大熊和小虎。”林雾咬着他耳垂低语,温热的吐息让他耳尖发烫,“黑水集团的外围打手,我在父亲笔记里见过照片。

大熊以前是黑市拳王,小虎擅长跟踪,但胆子小。“她的手指在背包侧袋摩挲,那里装着父亲留下的鹤顶红罗盘,”他们怎么找到的?“

“秘图复印件被我锁在古籍库保险柜。”江浔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表盖内侧的刻字硌得他掌心发疼,“除非......”

“有人跟踪。”林雾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她想起三天前在浔阳老街喝瓦罐汤时,邻桌穿冲锋衣的男人多看了他们的背包两眼,想起昨夜借住茶农小屋时,窗纸被风吹开的缝隙里闪过的黑影。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松针的腥气灌进领口。

江浔盯着悬棺下的崖壁,血脉的灼烧感突然集中在右肩——那是感应到机关的信号。

他摸出父亲留下的黄铜镊子,轻轻敲了敲崖壁上第三块凸石,“叮”的一声,石面裂开细不可见的纹路,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玉髓。

“青龙砚的灵气。”江浔的声音发颤。

他见过古籍里的记载,四象灵器以庐山灵脉为引,青龙属木,对应玉髓;白虎属金,对应寒铁......而悬棺里镇压的鄱阳蛟灵,正是被这四象之力困了千年。

林雾的罗盘突然“咔”地一声,指针钉死在正北。

她顺着方向望去,悬棺下的崖壁上,七块凸石正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贪狼、巨门、禄存......”她数到第六颗时,岩缝里突然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却带着铁锈味。

“血引。”江浔想起父亲笔记里的批注,“坎位机关需守印人血脉开启。”他咬破指尖,血珠刚滴在第六颗凸石上,整面崖壁突然发出闷响。

七块凸石同时下沉三寸,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

“进去。”林雾拽着他往洞里钻,发梢扫过他手背时,他听见洞外传来重物踩断枯枝的脆响——大熊和小虎更近了。

洞里比外面更黑,江浔的后颈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却让他的感知异常清晰:洞壁上每隔三步就嵌着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出墙上的壁画——南宋士兵持剑斩蛟,白发老者(应该是江万载)手按四象灵器,身后是被铁链锁在悬棺里的蛟首。

“小心脚下。”林雾突然拽住他。

江浔低头,看见脚下青石板上刻着八卦图,乾位的石砖边缘有新鲜的划痕——有人试过触发机关。

“是他们。”江浔摸出手机照亮,光斑扫过洞壁时,他瞳孔骤缩:壁画里士兵的眼睛原本是闭着的,此刻却全都睁开了,眼白泛着幽蓝,正随着他的移动转动。

“别慌。”林雾把罗盘贴在胸口,“这是守灵阵,感应到活物才会启动。”她从背包里摸出三柱香,用打火机点燃,插在八卦图的离位,“父亲说过,庐山古阵重‘和’,用香火敬山灵,能缓......”

“轰!”

一声闷响从洞外传来,震得洞顶落石如雨。

江浔本能地把林雾护在怀里,后颈的血脉突然像被火燎了般剧痛。

他抬头,透过洞口望去,悬棺上的九根铁链正疯狂晃动,原本钉在崖顶的铁桩被扯得歪斜,棺身剧烈摇晃,撞在崖壁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林雾的罗盘“啪”地裂开一道缝,指针断成两截。

她望着悬棺方向,声音发颤:“蛟灵......在醒。”

洞外突然传来大熊的嘶吼:“他娘的这破链子怎么自己动了!

小虎你拽住我!“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和小虎带着哭腔的尖叫:”熊哥我手滑了!“

江浔和林雾对视一眼,同时往洞外冲去。

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照在悬棺上,原本青灰的棺身此刻泛着妖异的红,九根铁链上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下面黑亮的金属——那根本不是铁,是蛟鳞的颜色。

悬棺突然发出“咔”的轻响,像有人在里面转动门闩。

江浔的后颈烫得几乎要渗血,他听见血脉里传来祖先的低吼,混着鄱阳湖水涨的轰鸣。

林雾抓住他的手腕,两人的掌心都沁出冷汗,却谁都没说话——他们都听见了,悬棺里传来指甲刮擦棺木的声音,一下,两下,很慢,却像刮在他们的神经上。

山风突然停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悬棺里那声若有若无的刮擦,和江浔后颈血脉跳动的声音,像战鼓,一下,一下,敲得他太阳穴发涨。

林雾的手指在他手腕上收紧,他低头,看见她眼尾的红痕比昨夜更艳,像要滴出血来。

而在他们身后,大熊和小虎的喘息声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意识到了更危险的存在。

悬棺里的刮擦声停了。

接着,一声悠长的龙吟(或者说,更像某种被压抑了千年的嘶吼)从棺木里炸出来,震得整座山都在摇晃。

江浔的耳朵嗡鸣,眼前发黑,却在意识模糊前,看见悬棺表面的青苔突然褪去,露出下面刻满的符文——和《白鹿秘图》上的金粉纹路,一模一样。

林雾的尖叫被风声撕碎,江浔本能地抱住她往旁边滚去。

碎石砸在他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疼,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和血脉里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