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斜照在铁蹄堡新落成的“鹰巢“上，这座三层石塔是库赛特第一座专门用于培养战士与学者的建筑。顶层露台，巴特尔凝视着南方地平线，脸上的紫疤在晨光中泛着暗沉的光泽。阿茹娜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卷新制的黏土板。
“第三批学徒的考核结果。“她将黏土板放在石桌上，“七十人通过骑射测试，四十五人掌握了基础文字，但医术...“
巴特尔的手指划过板面凸起的符号：“比上次进步。“他突然抬头，“那个红头发的女孩？“
“诺敏？“阿茹娜嘴角微扬，“骑射第一，识字第三。其其格额格其说她在草药辨识上有天赋。“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城墙传来。巴特尔瞬间绷紧身体，但紧接着的第二声让他眉头舒展——这是友军接近的信号。
城门外，一支奇特的队伍正在靠近。为首的骑手身着暗红色皮甲，胸前佩戴着展翅雄鹰徽记。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跟着的二十余名战士——有库赛特人，也有来自草原西部的陌生面孔，甚至还有两个皮肤黝黑的南方人。
“血鹰团！“城墙上的哨兵惊呼，“是'独臂'铁木尔！“
巴特尔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当他推开城门时，那位独臂首领正好翻身下马。两人隔空对视，铁木尔突然大笑：“老朋友，你脸上的新装饰可真别致！“
“比不上你空荡荡的袖子醒目。“巴特尔上前与他行撞肩礼，“我以为你还在西方劫掠帝国商队。“
“本来是。“铁木尔压低声音，“但两个月前，我在灰烬峡谷发现了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烧焦的皮革，上面用金线绣着残缺的帝国双头鹰，“第三军团在重组。“
巴特尔瞳孔微缩。第三军团——正是去年发动瘟疫战的部队。他接过皮革碎片，指尖传来诡异的滑腻感：“带你的勇士们进城。我有新酿的马奶酒，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
---
鹰巢底层的大厅里，两支佣兵团的首领围坐在沙盘旁。铁木尔带来的南方人正用生硬的库赛特语描述着见闻：“...不是普通征兵。他们在找'免疫者'，就是瘟疫中活下来的人。“
巴特尔与老萨满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其格额格其突然抓住那个南方人的手腕：“你说他们用银针刺这些人的手指？“
“对！然后...把血滴在琉璃片上观察。“南方人比划着，“选中的人会被带走，再没回来。“
一阵寒意掠过大厅。巴特尔脸上的紫疤隐隐发烫——他太清楚帝国疫医的手段了。他转向铁木尔：“我需要你的勇士们做两件事。第一，找到这些'免疫者'的下落；第二...“他从腰间解下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把这个交给斯特吉亚的'冰刃'卡佳。“
铁木尔挑眉：“北方的女武神？你想联合斯特吉亚人？“
“帝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巴特尔转动着手中的马奶酒杯，“而且...她欠我一条命。“
会议持续到深夜。当其他人散去后，老萨满拦住巴特尔：“你真的信任那个佣兵？他的忠诚只向金币低头。“
“正因如此才可靠。“巴特尔指向桌上铁木尔留下的地图，“他标注的每个帝国据点，都是可以劫掠的富庶之地。贪婪...有时候比誓言更可靠。“
其其格额格其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你的温度又升高了。“她盯着那道紫疤，“那毒素还在影响你，是不是？“
巴特尔沉默片刻，轻轻抽回手：“偶尔会梦见维萨里奥的实验室。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梦...很有启发性。“
老萨满倒吸一口凉气：“你在用疫医的知识？巴特尔，那是一条危险的路！“
“其其格额格其，“巴特尔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你知道为什么帝国总能碾压我们吗？不是因为他们更勇敢，而是因为他们不择手段。“他举起手掌，在烛光下投出巨大的阴影，“要打败怪物，有时候...得先学会像怪物一样思考。“
窗外，苏赫巴鲁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仿佛在附和主人的话语。老萨满后退一步，在巴特尔金色的竖瞳中，她第一次看到了令她恐惧的东西——那不是疯狂，而是太过清醒的决绝。
---
三个月后，初雪降临草原的那天，铁蹄堡迎来了两支意想不到的队伍。一支是铁木尔带回的三十余名“免疫者“——这些从帝国实验室逃出的幸存者，每人都带着可怕的伤疤和更可怕的故事。另一支则是卡佳派来的斯特吉亚使团，为首的是一位银发女战士，她带来的冰原狼皮毛和黑铁武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巴特尔站在扩建后的城墙上，看着两支队伍在训练场上相遇。免疫者中那个红发女孩诺敏正用刚学会的斯特吉亚语与对方交谈，而阿茹娜则向银发使者展示库赛特的反曲弓。
“看来你的'怪物思考'见效了。“老萨满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语气复杂。
巴特尔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欢庆的人群，望向南方隐约可见的山脉轮廓。在那里，帝国的鹰旗或许正在集结。但这一次，库赛特不再孤立无援——草原的苍狼与冰原的刃，将共同撕碎任何来犯之敌。
苏赫巴鲁展开巨大的翅膀，在初雪纷飞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轨迹。那轨迹指向南方，也指向未来——一个用鲜血、智慧与钢铁铸就的未来。
寒冬的第一场暴风雪席卷铁蹄堡时，斯特吉亚使团带来的冰原狼皮毛成了最珍贵的礼物。巴特尔站在大厅中央，看着银发女战士瓦尔基娅解下佩剑，单膝跪地。她身后，二十名斯特吉亚勇士齐刷刷地以拳捶胸，冰晶从他们的胡须上簌簌掉落。
“卡佳首领命我带来誓言与刀锋。“瓦尔基娅的声音如同冰川摩擦，“斯特吉亚愿与库赛特缔结'血盟'。“
大厅内一片哗然。血盟——这意味着军事互助、贸易优先，甚至是通婚联盟。格根那颜的独眼闪烁着怀疑：“冰原人上次这么慷慨时，带走了我们最好的马种。“
瓦尔基娅不卑不亢：“而库赛特人上次踏入我们的土地，留下了三处燃烧的村庄。“她转向巴特尔，“但卡佳首领说，苍狼之嗣的眼睛里没有谎言。“
巴特尔脸上的紫疤在火光下跳动。他缓步向前，突然抽出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铺着雪狼皮的托盘上：“那就让鲜血见证誓言。“
银发女战士毫不犹豫地同样划破手掌。当两人的血在狼皮上交融时，老萨满开始吟诵古老的盟约祷词。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巴特尔左手小指上一个细微的伤口，正渗出几不可见的紫色液滴，混入鲜血之中。
仪式结束后，巴特尔亲自带斯特吉亚人参观鹰巢。在顶层的药材储藏室，瓦尔基娅突然指向一个琉璃瓶：“这是...黑沼蛙的毒腺？“
“你认识？“巴特尔挑眉。
“我们用它处理箭矢。“瓦尔基娅谨慎地回答，“但颜色...似乎更深。“
巴特尔轻轻摇晃瓶子：“改良过的。混合了七种草原草药，毒性更强却不会立刻致命。“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很适合对付穿重甲的敌人，比如...帝国骑士。“
瓦尔基娅的瞳孔微微扩大：“卡佳首领会对此很感兴趣。“
当夜，一场秘密会议在巴特尔的私人营帐内持续到黎明。与会者除了斯特吉亚人，还有铁木尔带来的几名“免疫者“。红发女孩诺敏作为学徒代表负责记录，她的炭笔在黏土板上飞速滑动，记下那些令人心惊的战术与配方。
“帝国第四军团正在黑水河集结。“铁木尔指着沙盘，“至少一万五千人，配备新式攻城槌。“
“而第三军团的残部在霜冻峡谷重组。“瓦尔基娅放下一枚冰晶标记，“他们抓走了上百斯特吉亚猎户做苦力。“
巴特尔脸上的紫疤突然变得鲜亮，他伸手调整沙盘上的旗帜：“所以帝国打算两路夹击。北路攻斯特吉亚，南路取库赛特。“他的指尖在两国接壤处画了个圈，“但如果...我们在这里切断他们的联系？“
“黑石隘口？“铁木尔摇头，“太窄了，根本展不开兵力。“
“正因如此才合适。“巴特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皮囊，倒出几粒暗红色结晶，“燃烧时会释放毒烟，在狭窄空间效果最佳。“
瓦尔基娅倒吸一口凉气：“你想全歼他们？“
“不。“巴特尔的金色竖瞳在烛光下闪烁，“我要让一半人死，另一半...带着恐惧逃回去。“他指向斯特吉亚人，“你们的冰原狼最擅长追击溃军。“
会议结束时，诺敏突然怯生生地提问：“可汗...这些毒烟会不会伤到我们的战士？“
帐内瞬间安静。巴特尔蹲下身与女孩平视：“好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免疫者'。“他指向女孩记录用的黏土板，“你们三十七个人，将成为第一批佩戴特制面具的突击队。“
老萨满在角落发出不赞同的冷哼，但没人注意。当众人散去后，她才拽住巴特尔的斗篷：“你让那些孩子接触毒烟？他们好不容易从帝国实验室逃出来！“
“正因如此，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帝国的残忍。“巴特尔的声音异常平静，“而且...他们体内有抗体。“
“抗体？“老萨满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开始用疫医的术语了？“
巴特尔没有回答。他走向窗边，望着北方隐约可见的雪山轮廓。紫疤下的血管微微跳动，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苏赫巴鲁落在窗棂上，锐利的目光在主人与老萨满之间来回扫视，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低鸣。
---
春雪初融时，黑石隘口的伏击成了帝国军史上最惨痛的败仗之一。燃烧的毒烟顺着峡谷蔓延，将精锐的重装步兵变成咳血的瞎子。而当幸存者跌跌撞撞逃出隘口时，等待他们的是库赛特骑射手无情的箭雨与斯特吉亚冰原狼的利齿。
更致命的是，那些逃回帝国的士兵带去了恐怖的传言——库赛特人已经掌握了瘟疫武器，那些戴着诡异面具的“不死战士“能在毒烟中自由穿行！
捷报传回铁蹄堡那天，巴特尔独自登上了城墙最高处。他手中握着诺敏送来的战报——女孩率领的免疫者突击队无一伤亡。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道紫疤在余晖中呈现出妖异的瑰丽色彩。
“你满意了吗？“老萨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帝国至少五年内不敢再犯。“
巴特尔缓缓摇头：“不够。只要帝国的瘟疫工厂还在运转，就永远不够。“他突然转身，“其其格额格其，我记得你说过，萨满能通过梦境与远方沟通？“
老萨满的独眼骤然收缩：“你想干什么？“
“维萨里奥死前说过一句话——'真正的瘟疫不需要传播，它会自己找到宿主'。“巴特尔的声音轻得像风，“我在想...如果让帝国贵族们也体验一下...“
“不！“老萨满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这条路走下去，你和那些疫医有什么区别？“
巴特尔轻轻挣开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琉璃瓶。瓶中，紫色的液体在夕阳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区别在于，我会控制它只吞噬该吞噬的人。“
苏赫巴鲁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警告鸣叫。老萨满踉跄后退，在巴特尔金色的竖瞳中，她看到了比任何毒素都可怕的东西——绝对的信念，以及为达目的不惜化身恶魔的决心。
城墙下，凯旋的战士们正在欢呼。免疫者们被高高抛起，阿茹娜与瓦尔基娅交换着战利品，铁木尔大声讲述着战斗经过。而在更远处，新一批学徒正在鹰巢前练习箭术，他们的笑声随风飘来，纯净而充满希望。
巴特尔望着这一切，手中的琉璃瓶渐渐被握紧。他知道，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再无法回头。但为了守护城墙下的笑声，为了那些在瘟疫中逝去的亡魂，他愿意背负任何罪孽。
夜风骤起，卷着初春的寒意掠过城头。苏赫巴鲁展开巨大的翅膀，为主人挡住寒风。在金色羽毛的阴影下，巴特尔脸上的紫疤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只有黑夜才能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