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调查宁娇

侯夫人倏地哑口无言,手中的鸡毛掸子也垂了下去。

收养宁娇、将人养在侯府,已是将侯府全部人的命拴在裤腰带上过活。

她的身世除了自己跟夫君,侯府再无任何一人知道其中内情。

宁娇失忆,对她来说,对侯府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侯夫人希望她此生都不要记起从前的事,好好地过完一辈子。

宋濯是陛下的心腹,她怎敢让他知晓。

若当初,他不上战场,如今不入仕,他们一家不会如此惹眼。

侯夫人陷入两难的境地,陡然觉着赶紧把宁娇嫁出去也好。

只要她隐藏得好一些,不让任何人发现。

不至于误了二郎三郎七郎。

“能有何隐情。”侯夫人埋怨地瞥他一眼,“未出阁的女子名声如何要紧,母亲是为了追月好。”

宋濯看着母亲的神色,知晓她说的并非实话。

宋宁娇进侯府六年,楚大帅满门倾覆六年。

实在不怪他想得多,他日日调查楚氏余孽,不往这方面想都不行。

宋濯不想勉强母亲,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儿子晓得了,往后不会轻易带表妹出府去的,母亲放心。”

侯夫人将鸡毛掸子交给李妈妈,心中憋闷的同时不忘再次提醒他,“为娘辰时同你说的,你记着些,为你表妹挑个好人家。”

“嗯,儿子会的。”宁娇为了不让三郎受罚而攀污他,还要他给她寻夫家,做梦。

好容易将母亲送走,宋濯换了衣裳出了侯府前往皇城司。

架阁库闲人勿进,整屋的书架落满了灰尘,他在里面找到六年前北境兵变的记录开始查看。

楚氏一门世代为将,手握重兵镇守边疆,将北狄阻拦在国门以外。

祁朝百姓才得安居乐业。

彼时年纪尚幼的宋濯都还记得楚大帅在民众之间的威望。

深受百姓的爱戴,提起楚大帅与镇北军,人人都觉着安心。

可人心幽微,复杂叵测,楚大帅生了异心,竟想谋权登基。

与北狄皇室联盟,欲开城迎北狄骑兵入境,攻下京城。

好在先帝查到了楚大帅通敌的证据,这才避免了大祁生灵涂炭。

楚氏一门被压于菜市口满门抄斩,百姓疯了一般朝大帅身上丢烂菜叶、臭鸡蛋。

口中辱骂声不断,楚大帅不再是民众心中战无不胜的战神,成了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宋濯还记得,处斩当日他也在,天空阴沉沉的、耳边尽是叫嚣声。

楚大帅身着白色囚服跪在第一个,如刀削般的面容不喜不怒,也没有因谋反失败的心虚懊恼。

他接受着辱骂,沉默赴死。

宋濯第二日就背着父母,留书一封,去了征兵处,跟着大军前往北境。

从回忆中脱身,宋濯反复看了好几遍记录,楚大帅育有三子一女,唯一的女儿被斩首时才三岁。

不是宁娇。

没有一个跟宁娇年纪相仿的。

宋濯又调了楚氏族谱来看,楚大帅的胞弟倒是有一个十岁的女儿。

会是她么?

宋沚跟他提过,宁娇原本就姓宁,并未改过姓名。

楚大帅的胞弟自然姓楚,妻子也不姓宁。

不是。

宋濯合上族谱,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若非楚氏余孽,那母亲到底在隐瞒什么?

宁娇本人肯定知晓。

“青竹。”

房门应声而开,青竹抱着剑进门,“属下在。”

他压低声音,神情凝重,“你遣人去调查,六年前父亲与母亲去了何地,在哪里将宁娇带回来的。”

“仔细些,点咱们自己的人手去,别让任何人察觉。”

“是。”

宋濯知道,自己必须查,查清楚。

要知道宁娇的底细。

她的身份是否会导致侯府家破人亡。

夜凉如水,乌云笼罩在星辰上,幽深小巷里,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玄色官靴往上,是绯色暗纹官袍,腰间配着皇城司统一制式的长剑。

来人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剑鞘,食指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剑柄处。

宋濯孤身一人,浑身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绯色更衬得他风姿绰约,眼尾的朱砂痣潋滟。

他反手抽出长剑,寒光一闪,玄铁剑身映出他锐利的眸,一眨眼间已经横在了转角逃窜的男人脖颈处。

来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手中的长刀染血,胳膊跟左腿有数道剑伤。

他微微仰着头,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的手微微发着抖,看向宋濯的眼神满是惊恐。

一队皇城卫从他身后追上来,见指挥使大人已经将人擒住,难免佩服。

怪道不得指挥使不跟他们一起进庵堂,而是一个人走了,原来是早就预料到楚氏余孽会往后方逃窜。

两名皇城卫迅速将那个楚氏余孽扣住,往回押。

另一名皇城卫恭敬朝宋濯行礼,“大人,庵堂所有楚氏余孽皆已伏诛。庵中的僧尼已一一审问过,她们都不知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宋濯垂眸,收剑入鞘,“先把这个人带回去,问清楚还有没有同党。”

这群人简直不堪一击,京中决计不止这一小股楚氏余孽。

到底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

“是。”

*

宁娇受伤,只能在芳华苑静养,闲来无事自己绣了手帕、画了绣样交给白露,让她拿出去换钱。

此事还不能让侯夫人知晓,否则定会觉得自己薄待了她。

说来说去都怪宋濯。

自上次出府后,侯夫人看她更严格,再想偷偷出府都不行。

宋澈得知宁娇伤了脚,心中愧疚,买了她爱吃的牛乳糕来看她。

进门时白露想通报,他朝白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问:“表妹可起了?”

白露小声答道:“回三郎君,姑娘起了的,正在刺绣。”

宋澈点点头,“我自进去便是。”

白露福身,退下去备茶。

他伸手打了门帘,见宁娇正坐在窗沿下,捧着一方绣帕绣得认真。

纤纤玉指捻着绣花针在手帕上翻飞,宋澈不动声色地绕到她身后,屏息看了片刻。

见她绣得认真,没察觉到自己,这才以拳抵唇轻咳两声。

一片寂静无声里,宁娇倏地浑身一颤,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见是三哥故意吓唬自己,宁娇恼怒又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将绣花针扎在手帕上,转过脸去,“三表哥好生讨厌,惯会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