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直到躺在手术台上,看到主刀医生拿着柳叶刀划向她的肚皮,苏知蕴才知道,为什么刚才医生会用近乎愤怒的语气质问她,为什么要在麻醉前进食!

可是躺在手术台上的苏知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静等可以麻醉的时候,再开始手术,要么为了已经有窒息危险的孩子拼一把,不麻醉的情况下,打开肚子,生出孩子!

苏知蕴没有犹豫,看着王周周那懵懂无知的脸,义无反顾地签字:剖吧,在不麻醉的情况下!

她被很多人跑着推进手术室,进了上了手术台,衣服被剪开,手脚被五花大绑,四个人个人分别按住她的肩膀、大腿,她被牢牢地捆在在手术台上,丝毫也动弹不了。

如果可以喊出声来,她想喊:不要压我的肩膀,那里很痛,有肩周炎!

可是她的嘴里被塞进了纱布,她说不出任何的言语,她的肚皮被一层一层的剌开,就像一块肉被剥去了皮,手术刀很锋利,没有丝毫的抑扬顿挫。

疼痛迫使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涌,眼前的无影灯照着她痛苦而扭曲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这个过程比她一辈子还长,医生终于向她报喜,“孩子出来了,还很水灵!”

苏知蕴泪眼中看向被抱走的孩子,嘴里的纱布终于被拿出来,刚想说,让她看一眼孩子,一个面罩捂到嘴上,旁边一个满的护士在耳边说:“快吸气,大口吸气,这样就不疼了!”

语气中透着安慰,还有悲悯。

此时此刻,呼吸对于苏知来说是一件太过于费力的事情,费力到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好难受,闭上眼,眼泪滑落到耳朵里,迷迷糊糊中,眼前的无影灯消失了,苏知蕴来到一片大草原上,阿爹就坐在草原上,冲她招手!

太好了,这么多年,阿爹,你终于出现了,苏知蕴还像小时候一样,一头扎进阿爹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爹爹,爹爹”

父女俩就这样并肩在草地上坐着,吹着惬意的风,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苏知蕴有好多话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要是永远这样平静也好。

一阵疼痛来袭,是针线扎破肚皮,线与肚皮摩擦产生的烧灼感,那声音就像是牛筋线在缝补轮胎。

苏怀生轻拍女儿的肩膀,“小六,你该回去了…”

“我不要,活着好难,我不要…”

苏怀生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孩子,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秦玉兰听到小五在梦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知道这是梦魇了,推醒她看时间,“不上学就别去了!正好在家看孩子。”

说完头也不抬继续纳鞋底子。

苏小五睁开眼,已经两点了,头顶上是一顶白色的帐缦,紧挨着床的那张桌子竟是小时候阿娘锁小金库的桌子,崭新的黑胡桃木的漆色。

眼泪还在脸上,嘴里啊呜啊呜地哭着,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像小时候。

如果这是一场梦,去上学回来,就能看到阿爹了吗?

啊呜,啊呜,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还没见

苏知蕴就这样哭天喊地地去学校了,秦玉兰早就习惯了,继续做着手里的活。

苏知蕴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来到学校,路上遇到了爱咬人的大黄狗,无论春夏都趴在地上的王家二少爷,还有看见她就一脸痴笑的隔壁老光棍。

直到坐在教室里上了一下午课,老师那平展展的脸皮,和许多已经叫不上名字的同学的脸都那么清晰可见,苏知蕴才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三十年前!

二十年!人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年?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是不是又可以在阿爹的怀里撒娇,做那个无忧无虑的胖小五?

下课铃声一响,苏知蕴就飞奔回家,秦玉兰一见到她一个人跑回来就一巴掌呼过去:“跟你说多少遍了,放学回家先去地里摘草料!”

苏知蕴被突如其来地巴掌呼到地上,捂着火辣辣的半张脸,笑得前仰后合:久违了,胖小五!

秦玉兰觉得这丫头一定是疯了,被打了还笑成这样,刚想再补一脚,胖小五已经麻利地背起粪篓子跑了。

秦玉兰抱起卢贝去隔壁李婶子家串门,苏知北捏手捏脚从门后走出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唐诗三百首》,如饥似渴地在本子上抄。

苏知西回到家就开始生火做饭,她在家里排行老三,在她的眼里家里到处都是需要打扫的活计,灶台上堆满了碳灰,餐桌都油的发硬了,地上总是有扫不完的土,院子也该打扫了。

阿娘每天都抱着娃不离手,老四老五就是吃干饭的,阿爹每天不着家,到晚上回来就会躺倒睡觉。

她做的饭刚端上桌,一个个闻着味就来了,尤其这个胖小五,阿娘每次都打的太轻了,要是她,恨不能拿根棍子打,好吃懒做不说,还长的胖,但阿爹就是偏爱她,什么好的都给她,就连阿爹的钢笔也给她,她会写字吗?她也配用那么好的钢笔?

到最后,还不得乖乖献宝似的献给她这个三姐姐。

胖小五拾完草回来,已是黄昏,漫天的晚霞映照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是苏知蕴上辈子思念了十年的风景。

没有心思看风景,胖小五扒拉着小短腿背着一篓子新鲜的青草跑回家,阿爹还没有回来,胖小五很熟稔地把草倒进兔笼里,草草洗了手上的泥土,就搬个马扎坐在门口。

一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从眼前飞驰而过,不一会又从反方向飘过,胖小五上辈子就幻想过这个年轻人在暗恋自己,而现在她早已过了幻想的年纪。

往日夕阳西下阿爹就会回来的,现在还没有回来,只有一种可能。

胖小五依依不舍地搬着马扎回家。

今天吃的是打卤面,三姐姐手工做的面很筋道,卤的酱汤也很入味,除酱汤外还有几瓣蒜。

真的很好吃,胖小五吃了几口就吃饱了,毕竟是一个七岁孩子的胃。

“阿娘,我先回去睡觉了,对了,三姐姐喜欢清静,我现在就从西厢搬到东屋的杂物间了。”

秦玉兰没有在意,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喂着怀里的卢贝吃面。

苏知北一边吃面一边看书,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苏知西倒是愣了一会,这个死妮子不是一向胆小的吗?上次她掐着胖小五的脖子从地上一路从西厢拖到客厅,都没把她赶出去,这次怎么自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