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蕴把杂物间收拾出来已经是深夜,刚躺到床上,就听到大门被人大力地拍打着,隔壁街巷子里养的狗都被惊醒了,旺旺地叫个不停。
秦玉兰以为苏怀生不回来了,大门一锁就准备睡了,哪想到苏怀生喝醉了酒,被人四仰八叉地抬回来,身上的裤子都是在膝盖上耷拉着。
送苏怀生回来的是陈唐和孟岳,看见秦玉兰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溜烟的跑了,秦玉兰气不过,在苏怀生身上死死地掐了两下,嘴里发狠地骂着:“怎么不喝死你!”
看见胖小五倚靠着门框,气不打一处来,“你爹对你最亲了,去吧,给你爹把鞋袜脱了,湿裤子换了。”
说完就又去抱着孩子睡了。
苏怀生喝醉了酒,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胖小五从来没有听懂过,这次却听的格外明白:“小五,就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吧!”
苏知蕴心里一阵酸楚,阿爹喝醉了,心里也是最爱她这个女儿,但是他在让谁放心呢?
难道她真的不是阿爹的女儿?
苏知蕴心里的天塌了。
苏知蕴十九岁的时候被苏卢贝赶出了家门。
那是阿爹的丧事刚过的暑假,烈日炎炎,苏知蕴在厨房生火做饭,衣服都湿透了,把饭端到有空调的堂屋里的时候,卢贝正在打游戏,苏知蕴叫了几遍吃饭,他才不情愿地上桌,看到苏知蕴炒的都是素菜便没胃口,一口都没尝就说难吃,苏知蕴气不过就吵了起来,“这是我的家,惹我不高兴就给我滚出去!”
苏卢贝趾高气扬地说这话的时候,秦玉兰一声不吭地吃着饭,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凭什么是你的家,你给这个家做了什么?难道就凭你是个男的?”
多少年,阿娘重男轻女也就罢了,凭什么阿爹刚死,就没有了女儿的立足之地?
“对,凭我是这个家的继承人!”
“阿娘,你就这样让他胡作非为吗?”
秦玉兰咂巴着嘴里的青菜,“吃饭吧,别找事!”
这话是对苏知蕴,而不是苏卢贝!一阵心酸袭来,苏知蕴心想算了,忍一忍,阿爹不在了,争这些闲气有何用呢?
她拿起筷子,刚要夹一口菜,苏卢贝一口唾沫吐在了盘子里:“我让你吃!你不是爱干净吗?吃啊!哈哈哈——”
苏知蕴记得阿爹常说,“人人都劝你忍,但是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大不了就去撞南墙,头破血流也好过忍!”
于是在那个烈日灼烧在马路牙子上的下午,苏知蕴背着行囊在燃烧的空气里徒步走了五十里路,走到了车站,肩带湿透了,汗水浸进了骨头,让她以后的肩膀再扛不起一袋麦子,甚至别人偶尔碰一下都疼痛不已。
无处可去的她,拿着手里的五十块钱,踏上了最慢的一列火车,一路颠簸来到学校,宿管锁门了,她在学校的篮球场睡了一夜。
就是那一夜,让她认识了谢云扬。
大学毕业后,苏知蕴以优异的成绩被分配到市广播局,秦玉兰才开始频频示好,关心她的起居,又哭诉她日子过的清贫,没有了阿爹的的日子是多么艰难。
苏知蕴每月只留下生活费,其余都上交给阿娘,没想到秦玉兰还是到处哭诉,钱不够花,甚至找到谢云扬家里要彩礼。
彼时苏知蕴还没有想好和谢云扬的关系,没想到阿娘去谢家闹,谢家巴不得让苏知蕴早日和谢云扬结婚,就是因为谢云扬毕业后迟迟没有找到工作,而苏知蕴已经在广播局站稳脚跟。
谢家当场就拿出五万的彩礼钱,秦玉兰两眼放着光,“这就对了嘛,我们当家的走的早,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图你们什么,早点结了婚,我也算卸去一个重担。”
秦玉兰定下来婚期也不直接给苏知蕴打电话,而是让苏知寒转告苏知蕴,“你下个月5号结婚!你知道吗?”
“不知道”,
苏知蕴一听就知道是秦玉兰的手笔,她一点都不吃惊,反而很淡定的吃着嘴里的玉米问:“跟谁呀?”
苏知寒气极反笑,“你有几个男朋友啊?还不是姓谢的。”
“那可不一定,没准阿娘有拍卖,价高者结呢!”
对于秦玉兰见钱眼开的行径,苏知蕴已经死心了,不想再纠缠了,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和谢云扬走下去,但局里一直在找未婚青年去参加联谊会,苏知蕴累了,不想再折腾,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了。
婚后的谢云扬更加不再积极找工作,一心扑在游戏里,有时候半夜两三点去起夜,还能看见他在游戏里耕耘,白天就睡着大头觉,反正他是家里独子,父母都纵着他,而他一开始也是宠着苏知蕴的,后来本性渐渐显露,夫妻感情也就淡了。
及至后来难产,苏知蕴都没有等到一句关心的话。
苏知蕴一直都觉得阿娘只是重男轻女,原来她真的不是家里的孩子!
苏知蕴在家里一直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好吃、懒做,长的胖,只有阿爹把她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疼着,也是阿爹第一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秦玉兰:“小五最近怎么了?一下子不说话了,看人的眼神都变了,是不是你在家又欺负孩子了?”
秦玉兰在被窝里掐了一把苏怀生,“就知道心疼你闺女,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让她上学,咋就欺负她了,你不放心你就把她塞裤子上,走哪带哪?”
苏怀生憋下满肚子狐疑闭眼睡觉,秦玉兰还在喋喋不休,“一个丫头片子,咋就不见你宝贝你儿子?这才是你的根!”
搂着卢贝亲了又亲,这儿子就是比丫头好看,眉清目秀的,将来指定是个帅小伙子。
周末的时候,苏知南从学校回来了,她就读的学校是各地的中考状元,毕业就分配到地方政府部门,她又是学生会主席,事务繁忙,不是每个周末都回家。
当然,回家也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饭卡该充了。
苏知南是苏怀生最得意的孩子,长的好,尤其一双眼睛,笑起来像是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含着一汪秋水,生起气来,怒目圆睁,浓眉入鬓,简直是火山要喷发了。
从前的苏知蕴只知道讨别人欢心,就是顺从,姐姐们都把她当成跟班。
苏知男一回来,就坐在沙发上指挥胖小五去给她倒洗脚水,从前苏知蕴不仅要给她倒洗脚水,还要给她洗脚,洗完脚还要用手把洗脚盆洗干净,以至于小小年纪,手上就传上了手足癣,手上长满了小水泡,水泡破了就会流出黄水,流到哪里,哪里就会溃烂,掉皮,还不能沾水,一沾水就奇痒难忍。
班里的同学都嫌弃她,不跟她拉手做游戏,也不跟她同行,怕传染上。
从前的胖小五不知道病因,此时的苏知蕴却心知肚明,于是就像没听见一样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知男一眼就嗅出了胖小五的变化,“小妮子,脾气见长啊!以后别求我从学校给你带好吃的。”
说完也只能自己去准备洗脚水——老四只会看书,老三?她可惹不起。
苏知南回来还没新鲜一会,街东头的老谭媳妇来了,就在客厅坐着,一会东家长,一会西家短,说完吞吞吐吐就是坐着不肯走,苏怀生也不催,笑嘻嘻地陪着,秦玉兰刚刷完碗,就在厨房听到了客厅里摔杯子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出门就看见老谭媳妇捂着脸跑出来。
苏知男追到门口,叉着腰高声嚷着,“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丧门星!走夜路也不怕恶鬼收了你,再敢来,我大刀劈了你!”
秦玉兰瞬间明白了,解下围裙就进屋睡了,一夜没出来。
苏知西和苏知北面面相觑,想去问又不敢问,也都知趣地闭嘴。
苏知蕴在房间里听到了声音,以前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揪着二姐姐问,被苏知南狠狠地训斥了,现在的她,知道人事以后就知道了今夜的内幕。
老谭媳妇怀孕了,而她找的陪她打胎的人不是老谭,却是苏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