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双魂渊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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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双魂渊薮

温热的药水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穿透肌肤,直刺骨髓。郑秋爽的身体沉入桶底,呛咳着挣扎坐起,药汁顺着发梢滴落,狼狈不堪,却远不及她心中那片冰封荒原的万分之一。

“双生…魂火?”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吴世勋…他的意识…还在景琰体内?”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墨鸦沉默地递过一块干燥的布巾,他的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出郑秋爽此刻的绝望与惊惶。“目前看来,是的。神戒最后的净化之力,摧毁了侵入的邪器本源,也重创了吴世勋的主意识,但未能彻底抹除其依附在萧世子灵魂深处的‘烙印’。这道烙印如同种子,汲取着萧世子灵魂的力量,并试图重新生长、复苏。那道微弱的邪恶魂火,就是它的雏形。两道魂火纠缠共生,此消彼长。萧世子本我的魂火强大却受创,那道邪魂弱小却极其顽固,如同附骨之疽。”

“所以…景琰醒来后的木然,那个捻耳垂的动作…”郑秋爽的声音颤抖着,“是吴世勋的意志在影响?在试探操控?”

“极有可能。”墨鸦的声音冰冷而残酷,“那动作,是吴世勋深入骨髓的习惯性标记,如同野兽的爪痕。在萧世子本我意识受创、防御最薄弱之时,邪魂趁机释放出这个信号,既是无意识的流露,也可能…是向外界,尤其是向你发出的挑衅和宣告。”

宣告他还活着!宣告他依然潜伏在萧景琰的体内,如同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毒瘤!宣告他随时可能借助这具身体,再次对她、对大秦发动致命一击!

“那…景琰他自己呢?他的意识呢?”郑秋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

“在抗争。”墨鸦的回答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医师们说,他灵魂本源深处属于他自己的湛蓝魂火,虽然黯淡,但并未熄灭。那木然与空洞,更像是他本我意识在全力对抗邪魂侵蚀、修复自身创伤时的一种…自我保护性的封闭。他正在灵魂的深渊中,与那邪魂进行着我们无法想象的惨烈搏斗。那个捻耳垂的动作,也可能是在那搏斗的间隙,邪魂暂时占据上风的瞬间流露。”

抗争…封闭…深渊中的搏斗…

郑秋爽仿佛看到了那个清朗如月的男子,此刻正孤独地沉沦在无边的黑暗里,与一个阴险狡诈、充满恶意的魔影殊死搏杀。每一次那捻耳垂的动作出现,都代表着他在那场无形的战争中,又失守了一寸阵地!

“我能做什么?我能帮他什么?”郑秋爽急切地问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

“很难。”墨鸦的答案依旧残酷,“灵魂层面的污染与对抗,外力极难介入。听风楼秘库中虽有固魂安神的古方,御医也带来了皇家珍藏的灵药,但这些都只能滋养他的身体和本我魂火,为其抗争提供些许‘粮草’。真正决定胜负的战场,在他自己的识海深处。我们能做的,只有守护好他的肉身,压制住他体内残留的邪气烙印,避免其成为邪魂壮大的养料,或者引来外部邪力的再次侵袭。”

守护肉身,压制烙印…这如同隔靴搔痒!郑秋爽的心沉入谷底。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指间那枚冰冷死寂、布满裂痕的神凰涅槃戒。这是唯一能克制狰兽之爪的力量!可是它沉睡了!

“戒指…戒指到底怎样才能恢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它是神物!它一定有办法!太祖当年…”

“神凰涅槃戒,乃天地神物,其玄奥非人力可测。”墨鸦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枚戒指上,眼神深邃,“古籍中只言片语记载,此戒拥有‘涅槃’之力,其核心似乎蕴含着一丝不灭的‘神凰本源’。力量耗尽陷入沉眠,如同神凰浴火后等待重生。唤醒它…或许需要极其特殊的契机,或是…与神凰本源同源的力量滋养。”

契机?同源力量?

郑秋爽茫然。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太祖血脉?皇帝?可皇帝若真有办法,又怎会坐视戒指沉眠?

“我需要查阅所有关于神戒的古籍!听风楼有吗?皇家秘藏呢?”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听风楼秘库中关于神戒的记载极少,且语焉不详。皇家秘藏…需陛下首肯。”墨鸦的回答堵死了这条捷径。

希望如同泡沫般接连破灭。身体的剧痛,精神的枯竭,盟友的沉沦,敌人的潜伏,戒指的沉睡…层层重压如同山岳,几乎要将她碾碎。

就在这时,密室石门再次被叩响,节奏带着一丝急促。

“楼主!萧世子那边…有新的情况!”暗卫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郑秋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墨鸦迅速开门。暗卫递上一张匆忙写就的字条。

墨鸦扫了一眼,眉头紧锁,将字条递给浴桶中的郑秋爽。

字迹潦草,显然是看护的影鸦仓促记录:

“世子醒来片刻,依旧不言。然其右手手指,蘸取杯中清水,于床头檀木上,反复描画一物。形似…凤鸟?然线条扭曲断续,似力有不逮。画毕,指尖点于凤鸟之目,随即再次昏睡。”

凤鸟?!点目?!

郑秋爽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撞击!她猛地低头看向指间的神凰涅槃戒!戒面上那只浴火的凤凰!凤鸟之目!

是萧景琰!是他的本我在向她传递信息!在灵魂被邪魂侵蚀的痛苦深渊中,在意识封闭的绝境里,他依然在挣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她示警,或者…指引?!

“凤鸟之目…戒指的核心…神凰本源…”郑秋爽喃喃自语,混乱的思绪中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光闪过!她不顾身体的虚弱,猛地从药桶中站起,水花四溅!

“墨楼主!我要见景琰!现在!立刻!”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墨鸦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近乎疯狂的光芒,沉默了一瞬,没有阻拦:“好。但你的身体…”

“死不了!”郑秋爽咬牙,胡乱裹上外袍,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显脆弱,但那眼神却亮得惊人。

在影一的搀扶下,郑秋爽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萧景琰所在的静室。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安魂香的清冽气息。萧景琰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沉眠。

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清水。而靠近床头的檀木床沿上,几道尚未完全干涸的水痕清晰可见——那正是一只线条扭曲、断断续续,却依旧能辨认出凤凰轮廓的图案!在凤凰头部的位置,有一个明显被反复点按、深深浸润了水迹的圆点——凤目!

郑秋爽扑到床边,颤抖着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指间那枚冰冷死寂、布满裂痕的神凰涅槃戒,轻轻地、轻轻地,按在了檀木上那个被水浸润的“凤目”位置!

就在戒面与湿润木纹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声,在郑秋爽的心头响起!

指间的神凰涅槃戒,那冰冷死寂的戒身,竟然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温润感,极其短暂地传递到了她的指尖!

虽然只是一瞬!虽然微弱得如同幻觉!

但郑秋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不是错觉!

戒指…有反应了!

「检测到微弱同源精神印记刺激…神凰涅槃戒沉眠核心出现极其微弱活性波动…能量恢复:0.001%...」

系统的提示音微弱却清晰!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点亮了一颗微弱的星火!

郑秋爽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是景琰!是他残存的、纯净的本我意识!是他灵魂深处对守护的执念!这执念与神戒守护之力的本源产生了共鸣!如同火星溅入了干枯的草原!

虽然微乎其微,但这证明了墨鸦的猜测!戒指的恢复,需要与神凰本源同源的力量滋养!而萧景琰那纯净而强大的灵魂意志,在对抗邪魂时爆发出的守护执念,恰恰就是这种力量!

“景琰…你听到了吗?”郑秋爽将额头轻轻抵在萧景琰冰冷的手背上,泪水滚落,“坚持住…我会找到办法…我会唤醒戒指…我会把你…从深渊里拉出来!我发誓!”

她抬起头,看向墨鸦,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悲痛与希望的光芒:“墨楼主!我找到方向了!景琰的灵魂力量,可以滋养神戒!但这还不够!我需要更多!更多关于神戒、关于神凰本源、关于太祖的记录!哪怕只有只言片语!听风楼没有,就去皇家秘藏!陛下那里,我去求!”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尖细的声音在静室外响起,带着宫中的刻板与不容置疑:

“圣旨到——!护国神凰使郑秋爽接旨——!”

郑秋爽和墨鸦同时一怔。皇帝此时下旨?

郑秋爽迅速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袍,在影一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外间,跪倒在地。

内侍展开明黄卷轴,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神凰使郑氏秋爽,前日于市井之间,巧施妙策,平息商乱,安定民心,彰显才智,朕心甚慰。然神凰之责,关乎国运,戒痕未愈,朕心难安。今有北狄使团不日抵京,名为朝贡,实怀叵测。其族中萨满,擅驱邪灵,通幽鬼魅,恐与混沌余孽暗通款曲,借朝贡之机,窥探神戒之秘,行不轨之事!特命神凰使郑秋爽,即日起,参与接待北狄使团事宜,务必洞察其奸,防范于未然!此乃国事,亦系尔责,不容有失!钦此——!”

北狄使团!萨满!窥探神戒之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郑秋爽跪在地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皇帝这道旨意,如同将她架在火上炙烤!她刚刚在商战中惨胜,身体和精神濒临崩溃,盟友灵魂沉沦,神戒沉睡不醒…此刻却要她拖着残躯,去应对狡诈凶险、可能身负邪术的北狄使团?还要洞察其奸,守护神戒之秘?

这简直是让她去送死!

然而,“神凰之责,关乎国运”、“不容有失”…皇帝的旨意,字字千钧,不容置疑!这是将她最后的价值,也彻底榨取干净!在皇帝眼中,她这个失去神戒力量的“神凰使”,最大的作用,或许就是在与北狄的博弈中,充当一个试探的棋子,或者…吸引火力的靶子!

“臣…郑秋爽…领旨谢恩!”她艰难地叩首,声音沙哑而沉重。指间那枚刚刚有过一丝微弱感应的戒指,再次变得冰冷死寂,裂痕仿佛更深了。

内侍面无表情地宣读完,转身离去。

密室中,只剩下沉重的寂静。

墨鸦看着跪在地上、身影单薄而倔强的郑秋爽,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北狄萨满,确有其能。其‘通灵’之术,对灵魂波动极为敏感。萧世子体内的双生魂火与邪气烙印,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极易被其感知。若萨满真与混沌教有染…吴世勋的邪魂,很可能与之产生共鸣,甚至被其利用或唤醒!”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次使团来访,对你,对萧世子,皆是…生死大劫。”

郑秋爽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淬炼过的寒星,冰冷而坚韧。她扶着影一的手臂,艰难地站起身。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景琰的灵魂在深渊里为我指引方向,我岂能倒下?吴世勋想借北狄的刀?皇帝想把我当棋子?那就来吧!”

她低头,看着指间冰冷的神戒裂痕,又望向静室内沉睡的萧景琰。

“我会活下去。我会守住景琰。我会…找到修复神戒的路!”她一字一顿,如同誓言,在这冰冷的密室中回荡,

“荆棘王座?我坐定了!想让我死?那就看谁…先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