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萨满之狩

**第14章萨满之狩**

北狄使团入京的仪仗,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犷与蛮荒气息,打破了金陵深秋的肃杀。铁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回响。为首者并非王族,而是一位身披斑斓羽衣、手持骨杖、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老萨满——哲罗。他身形佝偻,眼神却如同鹰隼,浑浊中透着摄人心魄的幽光,目光扫过夹道围观的百姓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贪婪。他的视线,最终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代表礼部前来迎接的官员队伍中,那个站在边缘、脸色苍白却挺直脊梁的女子身上。

郑秋爽穿着符合她皇商身份的庄重宫装,宽大的袖袍下,左手紧紧握着那枚冰冷死寂、布满裂痕的神凰涅槃戒。哲罗目光扫过的瞬间,她感到一股无形的、阴冷粘稠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神戒毫无反应,但她体内的空乏和精神力的枯竭感,却在这目光下暴露无遗。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恶意精神窥探!目标锁定:北狄萨满哲罗!威胁等级:极高!神戒沉眠,无法提供有效防护!」

郑秋爽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感,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平静。她深知,这场关乎国运与个人生死的博弈,从这一刻起,已经无声地开始了。

皇帝的旨意是“参与接待”,实则是将她置于风暴中心。接下来的几日,郑秋爽拖着病体,如同走钢丝般周旋于各种繁琐的接待礼仪和暗藏机锋的宴会之中。哲罗看似苍老昏聩,言语不多,但那双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郑秋爽,观察着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偶尔会与使团中几位沉默寡言、气息阴冷的随从低语,那些随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总是不经意地扫向听风楼保护下的萧景琰所在别院的方向。

墨鸦的情报如同冰冷的雪花不断传来:

“哲罗昨夜在驿馆内室布下小型祭坛,以活禽血祭,气息阴邪。”

“其随从中至少三人身负异术,疑似‘通灵者’,对灵魂波动极为敏感。”

“驿馆周围发现不明符咒残留,经查,有聚集阴气、放大精神感应的效果。”

目标明确——萧景琰体内的双生魂火与邪气烙印!哲罗在布置一个巨大的“灵魂猎场”!

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郑秋爽心头。她无法阻止哲罗的窥探,只能依靠听风楼的严密布防和墨鸦亲自坐镇萧景琰别院,勉强隔绝着越来越强的精神侵扰。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在强撑下愈发糟糕,每一次面对哲罗那洞悉般的目光,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转机出现在一次宫中的夜宴。

丝竹悠扬,舞姿曼妙。哲罗似乎多饮了几杯北狄烈酒,苍老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眯着浑浊的眼睛,目光扫过场中献舞的宫廷舞姬,最终定格在一位身着水蓝色舞衣、身段婀娜的领舞女子身上。那女子舞姿翩跹,顾盼生辉,眉眼间竟与郑秋爽有几分神似。

哲罗眼中闪过一丝淫邪而贪婪的光芒,借着酒意,对陪同的鸿胪寺官员道:“此女…甚合老夫心意。草原之神,亦需人间绝色侍奉。不知陛下可否割爱,让此女随老夫回北狄,侍奉神灵?”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公然索要宫廷舞姬,还是以侍奉神灵为名,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和挑衅!

皇帝秦胤端坐御座之上,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他并未直接回应哲罗,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坐在下首、脸色苍白的郑秋爽。

郑秋爽心中瞬间雪亮!哲罗索要舞姬是假,试探皇帝底线、制造冲突是真!更深层的,他是在寻找一个“容器”!一个承载他邪术、或者…转移他窥探目标的替身!那个舞姬,因为与她的几分神似,不幸成为了猎物!

一股寒意夹杂着怒火直冲头顶!她不能让无辜者因她受难!更不能让哲罗的阴谋得逞!

就在鸿胪寺官员支支吾吾、场面陷入尴尬僵持之际,郑秋爽突然离席起身,对着御座方向盈盈一拜,声音清越而清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哲罗大萨满心系神灵,令人感佩。然我大秦宫廷舞姬,皆系良籍,受礼法规训,恐难适应草原苦寒与神灵侍奉之责。”

她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迎向哲罗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臣女郑秋爽,虽蒲柳之姿,粗鄙不堪,然自幼亦习得几分清心之舞,略通音律。若大萨满不弃,臣女愿在离京之前,于皇家别苑‘澄心园’设一小宴,亲献一曲清心舞,为大萨满践行,亦为两国邦交祈福。不知大萨满…可愿赏光?”

以自身为饵,邀君入瓮!

满场哗然!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郑秋爽。她疯了不成?主动将自己送到那诡异萨满的面前?还献舞?

哲罗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和玩味取代。他上下打量着郑秋爽,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好!好一个郑氏女!有胆色!老夫…允了!”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郑秋爽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准。”

***

澄心园,水榭。

三日后,月圆之夜。

水榭临湖而建,四面垂着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帘。湖面上倒映着一轮硕大的银月,清辉洒落,波光粼粼。气氛却无半分旖旎,反而透着一种冰冷的肃杀。

哲罗盘膝坐在主位,身后站着两名气息阴冷的通灵者随从。他换上了一身更为繁复诡异的祭袍,骨杖横放膝上,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择人而噬的饿狼。墨鸦如同影子般隐在暗处,气息收敛到极致。影一和另外两名精锐影鸦则藏匿在水榭周围的阴影中,蓄势待发。

郑秋爽来了。她未施粉黛,一身素白如雪的舞衣,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露出苍白却依旧清丽的容颜。她赤着双足,踏着冰凉的地板,缓缓走到水榭中央。指间那枚死寂的戒指,在月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

没有丝竹伴奏,只有夜风吹拂纱帘的轻响和湖水低沉的呜咽。

她对着哲罗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起舞。动作并不繁复,甚至带着一丝生涩的僵硬。没有宫廷舞的华丽,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献祭般悲怆的韵律。她的舞步很慢,如同在无形的荆棘中跋涉,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旋身,都牵扯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伤痛,冷汗浸透了薄薄的舞衣。但她咬着牙,将夏雨荷记忆中那些融合了太极与瑜伽的舒缓动作,以一种近乎仪式化的方式展现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抚慰人心的宁静感。

这并非取悦之舞,而是…守护之舞!

哲罗起初带着戏谑和审视,但渐渐地,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感觉到,随着郑秋爽那看似笨拙却蕴含奇异韵律的舞动,周围原本被他刻意聚集引导的阴冷气息,似乎被一种微弱却坚韧的“场”搅乱了!那“场”的源头,正是郑秋爽本身,以及…她指间那枚毫无光泽的戒指!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试图将精神感知如同触手般伸向郑秋爽,探查她的灵魂状态时,竟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得如同初雪般的抵抗意志!那意志虽然脆弱,却异常坚定,如同风中残烛,倔强地燃烧着,守护着她灵魂的核心!这股意志,甚至隐隐与他试图窥探萧景琰别院方向的精神触角产生了排斥!

“有意思…”哲罗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枯瘦的手指开始无声地掐动法诀,膝上的骨杖顶端,一颗不知名的黑色兽骨微微亮起幽光。

他要加大力度了!他要撕开这层脆弱的伪装,看看这女人灵魂深处到底藏着什么!更要借机,锁定那个散发着诱人邪气与纯净魂力交织的“灯塔”位置!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阴冷粘稠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巨网,猛地向舞动中的郑秋爽笼罩下去!同时,两道隐晦的精神波动,如同毒刺,悄无声息地射向澄心园外萧景琰别院的方向!

郑秋爽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舞步瞬间凌乱,脸色惨白如纸,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灵魂仿佛被冰冷的铁刷狠狠刮过,剧痛让她几乎昏厥!神戒依旧死寂,但戒指传来的冰冷刺痛感却骤然加剧!

「警告!遭受高强度灵魂冲击!精神防线濒临崩溃!」

墨鸦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影鸦的气息也瞬间变得凌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哲罗的精神巨网即将彻底笼罩郑秋爽、他的精神毒刺即将触及萧景琰别院外围防线的瞬间!

异变陡生!

郑秋爽在极致的痛苦与守护的执念中,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她将那只戴着神戒的左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仿佛要按住那颗即将被撕裂的心脏!

嗡——!

一声只有郑秋爽自己能“听”到的、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凤鸣,仿佛从她灵魂最深处响起!

指间那枚冰冷死寂、布满裂痕的神凰涅槃戒,在接触到她心口肌肤、感受到那几乎被碾碎却依旧倔强跳动的守护之心的刹那——戒身上一道最深的裂痕之中,骤然亮起了一点微不可察、却纯粹到极致的赤金色火星!

虽然只是一点火星,转瞬即逝!

但在那火星亮起的万分之一秒内!

一股源自神凰本源、虽微弱却位格至高无上的神圣威压,如同沉睡巨龙的呼吸,瞬间扫过整个水榭!

噗!噗!

哲罗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后仰,口中狂喷出两口腥臭的黑血!他掐诀的手指瞬间扭曲变形,膝上的骨杖顶端那颗黑色兽骨“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幽光熄灭!他释放出的精神巨网和那两道精神毒刺,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太阳,瞬间消融瓦解!连带着他自身强大的精神力量,也如同被烈火灼烧,遭到了可怕的反噬!

他身后的两名通灵者随从更是闷哼一声,直接委顿在地,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呃…啊!”哲罗捂住剧痛的脑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他死死地盯着郑秋爽指间那枚戒指,又惊又怒:“神…神凰之力?!不…不可能!它明明已经…”

郑秋爽也因那瞬间的冲击和戒指火星带来的微弱暖流,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她同样震惊地看着指间戒指,那道裂痕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余温。

成功了?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她似乎…真的引动了戒指深处一丝沉睡的本源力量?以她的心,她的守护意志为引?

墨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郑秋爽身边,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看向哲罗的目光,冰冷如刀:“哲罗大萨满,看来您的神灵,并不喜欢今晚的舞蹈。”

哲罗怨毒无比地瞪了郑秋爽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彻底失败了!不仅没能得手,反而自身受了重创,连珍贵的法器都受损!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灵魂的剧痛,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厉啸,抓起裂开的骨杖,在随从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狼狈离去。

水榭内,恢复了寂静。

郑秋爽虚脱般地靠在墨鸦身上,看着哲罗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着指间那枚戒指。裂痕依旧,冰冷依旧,但她的心,却因为那一点转瞬即逝的火星,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的希望。

“景琰…你看到了吗?我…好像找到点亮它的方法了…”她对着月光,无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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