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灵枢毒匕:允炆的致命失算 奉天殿前的巨大梓宫如同冰冷的山
- 在大魔王的手里死里逃生
- 长川记
- 4844字
- 2025-06-13 23:30:22
奉天殿前的巨大梓宫如同冰冷的山岳,沉默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素幡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卷起漫天纸灰,如同黑色的雪。哀乐低沉呜咽,混杂着压抑的啜泣,将整个宫城浸染在无边无际的肃杀与悲恸之中。然而,在这片象征死亡的素白之下,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致命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朱允炆跪在梓宫最前列,粗粝的斩衰麻服摩擦着早已红肿破皮的肌肤,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远不及他心底那如同毒蛇噬咬般的煎熬。他刚刚在皇祖父灵前、在诸王百官面前,掷地有声地立下了“永守祖训、永遵成法、永保藩国、永固权柄”的誓言,试图用“祖制”的枷锁捆住朱棣这头猛虎。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阶下那个同样跪伏在地、却如同蛰伏凶兽般散发着无形威压的身影时,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朱棣!他就在那里!近在咫尺!那高大如山的身躯,那叩首时沉闷如雷的响声,那抬起头时眼中瞬间褪去悲恸、只剩下冰封审视的锐利目光……无不提醒着朱允炆一个冰冷的事实:誓言,锁不住野心!祖制,挡不住刀锋!皇祖父遗诏赋予的“节制沿边士马”之权,如同插在这头猛虎背上的双翼!一旦让他回到北平,便是龙归大海,虎入山林!等待他朱允炆的,只有那身粗麻僧衣和青灯古佛的结局!
不!绝不!一股混杂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疯狂的逆流,猛地冲垮了朱允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皇祖父……您说龙椅饮血……那孙儿今日……就用这血……来祭奠您的灵柩!
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除掉朱棣!就在这灵前!就在今日!
“王忠!”朱允炆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在空旷的寝殿内回荡。他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这个如同影子般的心腹宦官。殿内烛火摇曳,将他苍白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王忠浑身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殿……殿下……”
“孤……要你办一件事。”朱允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件……只有你能办的事。”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不过寸许长的玉盒。玉质温润,却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盒盖打开,里面并非珠宝,而是小半盒色泽灰白、毫无光泽的细腻粉末。粉末静静地躺在玉盒底部,无声无息,却让王忠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此物……名为‘雪里青’。”朱允炆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钻入王忠耳中,“性极寒,无色无味。入水即融,遇热则发。饮之……初时无恙,半炷香后,寒气自脏腑起,如万针攒刺,血脉凝滞,七窍溢血……神仙难救!”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灰白的粉末,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残忍。
王忠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弑王!弑的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手握重兵的燕王!一旦败露,将是诛灭九族、挫骨扬灰的大祸!
“殿……殿下……”王忠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调,“燕王……燕王身边戒备森严……奴婢……奴婢……”
“明日……梓宫移奉孝陵前……依礼……孤将赐宴诸王叔于文华殿偏殿……”朱允炆打断他,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赐宴之食……皆有规制……唯有一道羹……乃孤命御膳房特制……以天山雪莲为引……名唤‘玉髓安魂羹’……专为诸王叔路途劳顿、哀毁伤身所备……以示体恤……”
他俯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王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你……负责……将这道羹……亲自……送至燕王席前!懂吗?!”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忠心上!
王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最终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额头在金砖上重重磕下的闷响:“奴……奴婢……遵……遵旨……”
***
翌日,文华殿偏殿。
素白的帷幔取代了往日的锦绣,巨大的奠字悬挂正中,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素斋的混合气息。一场气氛压抑到极致的赐宴正在进行。诸王依爵位高低分坐两侧,皆身着素服,面容悲戚。朱棣的位置紧靠御座下首,他端坐如钟,粗粝的麻布孝服掩不住那股如山岳般的威势。他面前案几上的菜肴几乎未动,只有一杯清茶冒着袅袅热气。他的目光看似低垂,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警惕的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侍从的身影。
殿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胶冻。诸王之间几乎没有交谈,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更衬得这死寂沉重得令人窒息。朱允炆高坐御座,脸色苍白,强作镇定地接受着诸王的敬酒。他端着金杯的手,指尖却在微微颤抖,每一次眼角的余光瞥向朱棣,心脏都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就在这时,偏殿侧门无声地开启。王忠低垂着头,双手稳稳地托着一个精致的龙泉窑青瓷盖碗,脚步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盖碗中,正是那碗精心烹制、色泽清亮、散发着淡淡雪莲清香的“玉髓安魂羹”。
王忠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冰冷的粘腻感紧贴在皮肤上。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中的盖碗上,尤其是来自燕王席位的、那道如同实质般冰冷的审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手臂的颤抖,一步一步,朝着朱棣的席位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每一步,都像迈向无底的深渊。
整个偏殿,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诸王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氛,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王忠移动。代王朱桂停止了咀嚼,眼神闪烁;湘王朱柏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宁王朱权则依旧面无表情,深潭般的目光却似乎更加幽深。
就在王忠距离朱棣席位仅有三步之遥时!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脆的金铃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骤然在朱棣身后的阴影里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偏殿凝滞的空气!
王忠的脚步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绊住!托着盖碗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碗中那清亮的羹汤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泼洒出来!
朱棣端坐的身体,在铃声响起的同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震动了一下!那双一直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深陷的眼窝中,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一道如同闪电般凌厉、充满警觉和杀意的寒光,瞬间爆射而出,直刺向近在咫尺的王忠和他手中那碗散发着诱人清香的羹汤!
王忠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颤,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瞬间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想退,双脚却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紧绷如拉满弓弦的瞬间——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重物坠地,猛地从殿门口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低级宦官服饰的小太监,不知为何竟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他身边一个被打翻的食盒里,滚落出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酒水。
“啊——!”殿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侍立的宫女太监一阵慌乱!
“护驾!”
“有刺客?!”
“怎么回事?!”
短暂的骚动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打破了偏殿死寂的平衡!诸王惊愕起身,侍卫紧张地按住了刀柄!
就在这混乱的、注意力被瞬间转移的电光火石之间!
朱棣动了!
快如鬼魅!
他并未看向倒地的太监,甚至没有再看王忠一眼!就在骚动乍起、众人目光转移的刹那,他那双骨节粗大、布满厚茧的手,如同捕食的鹰爪,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闪电般探出!一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面前那杯犹自温热的清茶,另一手则极其隐蔽地在宽大的麻布袍袖掩护下,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颜色质地与手中茶杯几乎一模一样的空杯,悄无声息地调换到案几上原来的位置!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在袍袖翻飞的瞬间便已完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随即,他端起那杯被调换过的、真正的清茶,送到唇边,如同无事发生般,极其自然地啜饮了一口。只有他那微微眯起的、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锐利光芒。
王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僵在原地,托着那碗致命的羹汤,大脑一片空白!混乱中,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朱棣席后阴影里,一个穿着王府侍卫服饰、面容极其普通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瞬间消失在殿柱的阴影之后。刚才那声救命的金铃……正是此人摇响!
“混账东西!拖出去!”朱允炆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的失望,厉声呵斥着殿门口的混乱。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侍卫迅速将昏迷(或假装昏迷)的小太监拖走,骚动渐渐平息。王忠如同提线木偶般,在朱允炆冰冷目光的示意下,颤抖着将那碗“玉髓安魂羹”放在了朱棣的案几上。
“燕王叔……请用羹……”王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朱棣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疲惫和哀伤的感激,微微颔首:“有劳王公公。”他的目光在那碗清亮的羹汤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随即拿起银匙,作势欲舀。
朱允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那银匙!
然而,朱棣的银匙只是在羹汤表面极其轻微地搅动了一下,并未真正舀起送入口中。他放下银匙,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父皇新丧,五内如焚,实在……食不甘味。”他转向朱允炆,拱手道:“陛下,臣心绪难平,恳请先行告退,于馆驿静思,稍后再来守灵。”
借口!完美的借口!朱允炆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准。”
朱棣起身,动作沉稳,对着诸王微微拱手,又向御座方向深深一躬,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素白的帷幔间穿行,如同劈开惊涛的巨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嘲弄。
***
会同馆驿,燕王下榻的院落。
夜色如墨,寒风呜咽。院落内外看似平静,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朱棣并未安寝,只着一身玄色劲装,端坐于书案前。案上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的侧脸。他面前摊开着一张简陋的南京城防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道衍和尚(姚广孝)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一身灰色僧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郁。他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闪烁着如同鬼火般幽冷的光芒。
“王爷,”道衍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夜枭啼鸣,“‘雪里青’……验过了。确是塞外奇毒,无药可解。发作时……惨不堪言。”
朱棣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一股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瞬间让室内的温度骤降!烛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熄灭。
“好侄儿……”朱棣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真是……孝感动天啊!”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道衍双手合十,低宣佛号:“阿弥陀佛。王爷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黑眚’示警,金铃破厄,皆是天数。”他抬起那双幽深的眸子,看向朱棣,“此地已成龙潭虎穴,凶险万分。王爷,当断则断。”
朱棣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房间。他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收敛,只剩下纯粹的、冰封千里的决断!
“传令!”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一刻钟后,甲字预案!行动!”
“喏!”阴影中,几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地躬身领命,瞬间消失。
***
子时三刻,会同馆驿。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刮过屋脊,发出凄厉的呜咽。突然,驿馆东侧一处堆放杂物的偏院,猛地窜起一股浓烟,随即火光冲天!
“走水啦——!”
“快救火——!”
凄厉的呼喊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驿馆内外顿时一片大乱!守卫的兵卒、惊惶的驿丞、杂役,如同没头苍蝇般涌向起火点。水桶碰撞声、呼喊声、泼水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喧嚣震天!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会同馆驿紧邻城墙的一处极其隐蔽的、早已被挖通并巧妙伪装的排水暗渠口,几块沉重的青石板被无声地移开。三个穿着驿卒服饰、脸上涂抹着烟灰油污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钻了出来,瞬间融入城墙根下的浓重阴影里。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步伐沉稳有力,正是燕王朱棣!另外两人,则是最为精悍的死士!
三人没有丝毫停留,借着夜色的掩护和救火造成的混乱,沿着城墙阴影急速潜行,动作迅捷如风,目标直指金川门方向——那里,是南京城防相对薄弱、且靠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