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盗频发,人心惶惶

几名神情严峻的工匠看了一眼门楣上黑底金字的招牌。

郭氏铸铁总坊几个大字赫然印在上面。

从岗亭交上名帖后,大门两侧的守卫才肯放他们进去。

这是这岭南县最大的铁坊,算上学徒和杂役,拢共有两百多号人。

虽是私营的铁铺,却有门路向船舰和军部提供武器和装备。

行会内的铁匠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的是郭氏在本地的势力。

作坊中,铁声震天,火光四射,空气中弥漫着焦炭和汗水的味道。

工匠快步穿过前庭的锻造区。

走了将近有十分钟,他们才抵达铁坊的宿舍区。

主首的独栋小屋就坐落在一排排宿舍的中央。

“这不是横沙坊的几位师傅吗?

工坊越开越兴旺。

怎么今儿突然有空。

念想起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了。”

说话的人两鬓斑白,年事虽高,但精神抖擞,不像是个六七十的老头。

柱首的宅子远离熔炼区嘈杂的噪音。

屋舍内摆着茶案、屏风等颇具闲情逸致的器具。

“柱首爷,您家大业大。

就别拿我们这些小铺子开玩笑了。

若不是有事急着告诉您,咱们哪敢打扰您的工作啊。”

老人笑了笑,抬手示意众人入座。

“都是熟人,这些客套话就免了。

我也是老糊涂,一时真没想起这岭南县出了什么事。

能让各大铁坊的师傅一齐上门造访。”

不得不说郭家的家业真是丰厚。

学徒端来的茶水都是台山市摘来的龙井。

“不知柱首爷您印象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周启文的匠人?

前些日子他侄儿上铁炉坊卖铁器。

那个徐扒皮不光吹毛求疵,压他家的货。

甚至还开出一把手斧一百九十文的价钱,全收了去了。

据我手底下的几个匠人说。

周启文打出的铁器内柔外刚,

在市面也算是上乘的好铁器。”

周启文?柱首的眼皮颤了颤,似乎从记忆里勾出了这么一号人。

“柱首爷,您说那个平日里只能打些便宜农具过活的周家。

怎么突然就能打出上好的铁器。

连着几日被铁炉坊高价收买呢?。”

吴师傅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个一同前来的铁匠连连点头。

你一言我一语,满是对周家的各种猜忌和怀疑。

吭的一声,茶盏磕在桌上。

屋内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那几个老师傅好似犯错的小孩,垂着脑袋,不敢直视柱首。

“刚刚手滑了。”

这既是事实,也是柱首故意的。

“你们都是行内深耕多年的老师傅。

又怎么会不明白技艺不是一蹴而就的呢?

如果他能打出那样的铁器,是他有本事。

何必非得带着恶意揣测人家呢?

再说了,铁炉坊能开高价是好事一桩。

开了这个头,省的日后被牙行盘剥时才想得起我。”

柱首本想着随口说几句就把这事带过去。

周家虽是行会外的铁匠,但柱首倒也清楚情况。

周家叔侄二人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

能坚持这么久都没被牙行收掉铺子已经很不容易。

柱首不想管这事,一是因为没心思,二是为自己积阴德。

周家就一间小铺子,就算手艺再怎么好。

顶天一日也只能打出十把好铁器。

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这帮大铁坊的师傅还看不过去。

“柱首,您可能有所不知。

近日铁匠营可有不少铺子夜半被盗。

我们不怕外人作乱,就怕家贼难防。”

他的言下之意是在说周家的铁器不一定是自己打出来的。

也有可能是从别处偷来的。

毕竟官铁司换着法子涨价,周家却有稳定的铁器出产。

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对劲。

“难道吴师傅觉得行会拨钱组的护坊队是吃干饭的吗?”

“不敢不敢,柱首爷,您就当我刚刚的话是放屁吧!”

“你为同行着想,我不怪你。

这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我自会派人去解决。”

柱首三言两语打发走这些师傅。

默默把周家记在了心里。

……

经过三两日的劳作,家里的铁料算是彻底用尽。

就算周锐又偷偷买了些私铁回来,也还是追不上家里消耗的速度。

不过托贾老板的福,周锐打好的铁器在铁炉坊都能卖出好价钱。

要是当初陈家没有把黑铁的渠道告诉他,这三天下来,还真就打不出那么多铁器。

上个月留下来的钱与回款合计,手头正好有足够的钱购买铁料。

徐扒皮那家伙看来真是害怕自己的客户都被抢走。

只要是质量过关的铁器,他一律照收。

这几日他验货的手段都轻了不少。

“呦,怎么今儿来了个黄毛小子。你家大人呢?”

官铁司的府邸就在县衙的附近,地处闹市一侧,门户前热闹非凡。

要不是眼前的男人穿着衙役的制服,周锐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地痞流氓。

“叔父在家中工作,由我代劳,前来购买铁引。”

由于打铁的活计周锐一个人全包了。

叔父每天闲的只能制作工具的木柄。

“叔父?我说是谁。原来是启文的侄儿啊。

你叔父应该有跟你说过咱这铁料价钱变动的事情了吧?

上头为了关照匠行。

可没敢提高铁引的价钱。

还放宽了购买的数额。

只是有得必有失。

斤两太少我们频繁调动,对库房的人也不太好。

所以只能麻烦你们一次性多拿出点钱,多买点铁好了。”

这泼皮,跟企业中层领导一模一样。

自己故意刁难拿不出大钱的散户不提。

还把这些规矩当作是上级对铁匠的关照。

眼里全是利益,没有一点情理。

“我知道。托铁炉坊徐老板的福。

我家很快就凑够了钱,还请官人行行方便。

快点让我办理购买铁引的手续吧。”

从某种角度,周锐的确从徐扒皮得了一些好处。

一听到徐扒皮的名字,这衙役马上换了一副嘴脸。

想必是在私底下与对方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钱够了,话就好说了。

看看人家,钱不够了就会想法子。”

衙役把周锐带入官铁司府邸时。

他还不忘旁敲侧击没钱的散户,让他们去借高利贷。

大堂阴凉,数排长案前坐着各色书吏。

都不看铁匠一眼,就叫他们拿出足量的现钱。

若凑不够购买最低要求的数额。

立马就有衙役上来驱赶。

报了名字就是好使。

衙役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人,直接把周锐领到了一个书吏的面前。

顺便耳语几句,对方很快就明白了衙役的意思。

原本铁匠还需托人写一份用途禀帖,说明铁料的用途。

然而书吏只是过目了几眼少年带来的坊契,交了钱,确认身份无误后。

吏目稍一瞥,冷声道:

“用途是实的,铁坊也查过,准二引半,月底前领,印签盖好。”

一进一出的功夫,周锐就分文不剩。

少年捻着封角,细细摩挲。

这三百斤生铁,在周锐这就是一座金山!